第二百四十一章 第三次
盧弘濟負手立於窗下,久久不曾開口。若不是一襲灰色長袍隨著微風輕輕擺動,怕是與一尊雕塑無異。
身後不遠處,盧冠佝僂著身子垂手而立,目光木然,麵無表情。細看去,他臉上的溝壑愈發地深了,幾縷灰白發絲雜亂地從耳後探出頭來——他竟老了許多,全然沒有半分當初禮部侍郎的風采。
盧靖宇見祖父緘口不言,更是惶惶如喪家之犬,以頭觸地,淚水長流。
良久,盧弘濟終於轉過身來,冷冷地盯著盧靖宇看了半晌,開口道:“你十歲那年,強行玷汙婢女又極力否認後,老夫便知,你這輩子怕是也難以與老三靖英相提並論!”
盧靖宇顫抖著身軀,噤若寒蟬,不敢抬頭。
“嗬……世人皆稱你範陽盧氏嫡長孫盧靖宇風度翩翩,學富五車,文韜武略無一不精,堪稱麟角虎翅,可誰又知道,若不是盧靖英多年來心甘情願為你在幕後出謀劃策,你盧靖宇,也不過是個混吃等死的紈絝子罷了。世人愚昧,莫過於此。”
盧靖宇身子抖了一下,將頭埋得更低了。
盧弘濟愈發地失望,歎道:“膽小、怯懦、妄為卻沒有擔當,看來老夫從一開始便是錯了。若不是老夫一意孤行,堅持立長不立賢的愚孝,你也不會落得這般下場,更是狂悖到……”
說到此處,似是不經意地看了麵無表情的盧冠一眼。
盧冠抬了抬眼皮子,臉上一絲狠辣之色一閃而逝。
“罷了,老夫且問你,**之事究竟都有何人知曉?那黃口小兒怎會知道?”
盧靖宇惶然道:“無他,唯有三弟與孫兒知曉。”
忽地抬起了頭,咬牙道:“會不會是……”
話音未落,一盞茶杯已在額頭上開了花,盧靖宇慘叫一聲,捂著鮮血淋漓的鬢角噤聲不敢再說下去。
“靖英生性純良,溫潤如玉,又一向極為敬重你,怎會背後出賣你?更何況他已閉門修習七月有餘,無暇理會俗事!”
盧靖宇愈發怒不可遏,指著盧靖宇,胡須劇烈顫抖,顯然氣得不輕:“盧氏何辜?竟然出了你這樣一個混賬東西!”
盧靖宇忽地抬起頭,臉色漲紅,嘶聲吼道:“盧靖英生性純良,又敬重於我?哈哈……”
蹭地一下站起了身,指著自己的鼻子,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不顧血跡流的滿臉都是,狀若癲狂:“阿耶,你可知曉?你口中生性純良的盧靖英不止一次地威脅孫兒,要取了孫兒的性命!孫兒看似光鮮,實則每日如履薄冰,生恐不知哪日就稀裏糊塗地丟了性命!你卻在說,他盧靖英生性純良?簡直是這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瘋了,瘋了!”
盧弘濟喘著粗氣,身子搖晃了數下,盯著嘶吼不已的盧靖宇,頓足怒道:“來人,把盧靖宇送回範陽!”
“不,我不回去!”
盧靖宇驚恐地擺手叫道:“如若孫兒對盧氏沒了用處,盧靖英肯定會殺了我的,肯定會的!”
噗咚一聲,雙膝跪下,蹭蹭蹭地膝行數步,抱著盧弘濟的雙腿痛哭流涕:“阿耶,求求您,我不想死!”
盧弘濟將盧靖宇一把推開,怒極反笑:“且不說靖英會不會加害於你,你以為留在長安,那胡兒就能饒了你不成?”
盧靖宇呆了呆,麵露絕望,連哭泣都忘記了。
盧弘濟連連搖頭,歎道:“你快些回……”
正在此時,門外忽地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盧府小廝驚惶的叫聲響起:“家主,方,方山侯率了一幹人等正在衝擊大門!”
盧靖宇臉色瞬間慘白,哆嗦著嘴唇,絕望地朝盧弘濟看去。
盧弘濟咬牙怒道:“黃口小兒竟如此猖狂?待老夫出去會會他!”
惱怒地瞪了麵無血色的盧靖宇一眼,含怒拂袖離去。
待盧弘濟的身影消失在院外,一直麵無表情的盧冠忽地朝盧靖宇咧嘴笑了笑,目光中意味難明。
盧靖宇膝行連連,叩頭如搗蒜,不住哀求道:“三叔,暗道在何處,求求您救侄兒一命!”
盧冠臉上閃過一絲嘲弄之色,扯著嘴角輕笑道:“靖宇,你大禍臨頭了!不過你不用擔心,那賤人很快就能下去陪你,如此,黃泉路上你也應不會孤單!”
盧靖宇張大了嘴巴,心底忽地閃過一絲明悟,瞪大雙眼指著盧冠,滿臉不可思議地叫道:“原來是你……”
正說著,心口忽地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艱難地低頭看去,一把利刃正明晃晃地插在自己胸口,鮮血汩汩地往外冒著。
“你,好,好狠!”
盧冠抽回了手,咧嘴笑道:“連老夫的小妾你也敢染指,有此下場怨得誰來?靖英說得不錯啊,你當真是扶不起的阿鬥!”
片刻之間,鮮血已經流了一地,盧靖宇無力地倒在血泊之中,死死盯著盧冠的目光漸漸渙散,直至再也沒了聲息。
“一路走好啊,我的好侄子!”
盧冠冷冷地看了一眼盧靖宇的屍體,拖著有些不靈便的雙腿轉身離去。
哐當,哐當!
盧府大門不斷被巨木衝擊的聲音震人心魄,十數個家丁戰戰兢兢地推著木門,臉色驚惶——算上這次,短短數月內,原本在長安無人敢惹的盧氏府邸已經被人接連砸了三次,嫡子和嫡孫更是倒了血黴,可謂是麵子和裏子都掉的精光。
眼見盧弘濟含怒大踏步地走來,家丁們總算是得到了些安全感,也愈發地賣力了。
想殺死盧靖宇的心一刻也等不及了,盧府門外,方言看著搖搖晃晃卻始終沒有倒塌的大門有些不滿:“雖說這門比上次來又加固了不少,但過了數十息,你們竟然還是沒有破門而入,簡直太讓本侯失望了!”
彰武麵露愧色,指著同樣羞臊不已的彰文等人,怒道:“娘的,氣力都浪費在床上了是不是?五息之內,門再打不破,軍法處置!”
眾人頓時凜然,環抱著巨木往後退卻了數步,正待快速跑起來衝擊時,大門竟吱呀吱呀地開了。
盧弘濟麵色陰沉地走了出來,陰鷙的眼神環視左右,最後落在跨馬而坐的方言身上,怒喝道:“方山侯,眾目睽睽之下,率眾衝擊盧府,意欲何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