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改變的景元緯
眾人望向方言的眼神充滿了驚歎,這到底是甚麽樣的腦子?竟連這種妙法也能想得出來。當真是想人之想不到,做人之做不來,堪稱化腐朽為神奇。
方言對這種發自內心的讚美極為受用,舒服地眯起了雙眼,指著仍沉浸在驚歎中不可自拔的季和光等人笑道:“爾等在地方州府也可仿效,也算一番造化。隻可惜路途遙遠,奔波不易,否則讓各自州府的魁首再來一番龍爭虎鬥,勝出者頒發魁中之魁的稱號,豈不美哉?”
胡承等人登時喜出望外,小雞啄米似的點頭不已。
……
夕陽西下,城門樓雕刻上的“陝州”二字在黃昏中有些晃眼,城門下,士卒林立,百姓們從城裏魚貫而出,互相聊些閑話,有與城門守衛相熟的,也會笑著打個招呼。許是誰說了些無聊的笑話,頓時引起一陣鄙夷的噓聲,說笑話的人麵紅耳赤地瞪大眼睛,嘴裏不停呢喃著氣話……
“哎,張八,你看那人,像不像景家大郎?”
那喚作張八的城衛朝那人指向的地方看去,隻見一位青年男子騎於馬上,風塵仆仆,縱然臉色疲憊,卻難掩激動之色。
“嘿,還真是!沒了這景家大郎在城裏,感覺平日裏像是少了許多熱鬧。”
嘀嘀咕咕說話間,景元緯已打馬走近了,張八二人正欲迎上去,卻見景元緯竟翻身下馬,牽著韁繩走了過來。
“這特娘的還知道城門前落馬?可當真是稀奇。”
知道景元緯的混賬性子,張八並不敢說出來,笑嘻嘻地迎了上去,施禮道:“景大郎近來可安好?前些日子,藺使君家的二公子出城遊玩時,俺還聽他念叨你哩。”
景元緯溫和地笑了笑,道:“倒是許久沒見藺二郎了。”
嗒嗒的腳步聲傳來,景元緯見自己擋了挑客的路,忙招呼張八二人讓到一邊,更惹來一陣驚奇。
張八瞪大了眼睛,若不是顧及著景元緯在側,怕是早就懷疑自己見了鬼——這還是以前那位走馬章台囂張跋扈的二世祖麽?若是放在以前,哪有景大公子為別人讓路的道理?不一腳踹過去就算那人運氣好了。
將張八二人的神色盡收眼底,景元緯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擺手道:“時日不早,某先去了,爾等盡心值守,莫要為難良善。”
聲音不大,卻足以留驚落一地下巴,而後在驚詫的目光圍觀下,牽著馬離去。
直到消失在道路盡頭,景元緯都沒再翻身上馬,張八疑惑地皺著眉頭,冷不防被誰拍了下肩膀,回頭一看,卻是驚詫莫名的校尉。
“雖說城內禁止跑馬,可那些公子爺們甚麽時候當真過?這景家大郎被越王殿下等貴人擄走後,性子倒是改變了許多,稀奇,當真是稀奇!”
陝州城內的官道向來是寬敞的,道路兩側,各式各樣的店麵已經漸漸人稀,行人腳步匆匆地穿街過巷朝城門口走去,生怕錯過了時候,被迫在城裏留宿一夜。
景元緯牽著馬,緩步走著,目光遊離四合,有些貪婪地看著周圍風景,甚至連街角邊的碎石屑都覺得可愛至極。正走著,目光落在了前方一人身上。那人約莫四十有餘,一身粗布衣裳,頭發淩亂,眼神渙散,失魂落魄地在寬敞的官道上走著,渾身上下似是全無生機。
景元緯怔了片刻,出聲叫道:“吳班頭……”
那人抬起頭,待看到景元緯迎麵走來,渾濁的雙眼猛然睜大,在原地呆立片刻,忽地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嚎。
“大郎!”
引得行人紛紛駐足側目,景元緯歉意地朝四周拱了拱手,將渾身惡臭的吳四拉到一旁,皺眉道:“你怎地……”
吳四頓覺悲從中來,哀怨地看著景元緯。
景元緯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倒是忘了,吳四定時因為那夜之事被盛怒的藺斯年除去皂衣,說起來,倒也是自己連累的。
“您被越王殿下等貴人帶走後,藺使君賞了俺五十大棒,又將俺攆出了衙門……那夜的事鬧得人盡皆知,陝州城上上下下都不敢收留俺,俺隻有每日去拾些爛菜葉,才不至於讓婆姨娃兒餓死……嗚嗚……”
說到傷心處,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
景元緯心底更是歉疚,昔日的吳四雖做了不少惡事,但大多都是在似自己這等紈絝惡少或明或暗的逼迫下去做,如今落到這般田地,無人敢助之,也當真是淒涼。
景元緯想了想,道:“過些日子,某可能要去長安,如若你不嫌路途遙遠,可舉家同去……”
吳四大喜,忙不迭地點頭,語無倫次地道:“不,不嫌棄,某願意!”
“不過你我事先約定好,既然跟了本公子,日後可莫要再欺壓良善了。這裏有一些銅錢,你拿去給婆姨和娃兒買些吃食,莫要苦了他們。”
從懷裏取出些銅錢丟給吳四,擺了擺手,複又往前走去。
吳四怔怔地捧著沉甸甸的銅錢,目蘊熱淚,朝著景元緯的背影深深施了一禮,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街道盡頭,方才離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景府終於近在眼前。熟悉的一切,熟悉的感覺,景元緯強自按捺住怦怦直跳的心,又走了幾步,朝呆若木雞的門房笑道:“怎地,不認得我了?”
一聲驚天動地的吼叫聲驀地響起,門房連招呼都忘了打,手忙腳亂地朝府裏跑去。
“阿郎,阿郎,大郎回來啦!大郎回來啦!”
緊接著,景府一陣雞飛狗跳,數道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不多時,便看到景達一身常服小跑出來,身後跟著數個驚喜交加的家丁仆役。
“孩兒不孝,久未歸家盡孝雙親膝前,實在罪過!”
膝蓋跪地的沉悶聲令景達瞬間紅了眼眶,不過卻仍竭力作出怒狀,喝道:“你還有臉回來!知不知道景家已成了陝州的笑柄?孽子!”
景元緯以額觸地,久久沒有起身,聽到父親的怒吼,羞慚道:“孩兒自會為景家正名,還望父親以身體為重,切勿動氣!”
“正名?你拿甚麽正名?”
景達忽然覺得有些手癢,興起了想揍兒子的衝動,不過念及此刻行人眾多,不便在此動手,便道:“你母親還在祠堂為你祈福,先進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