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琉璃盛宴（八）
“虎嘯山林，一千五百貫！”
馬景話音剛落，便聽侯傑笑道：“好一樽猛虎嘯山林，剛勇威猛，氣勢磅礴，形象神雅，兩千貫！”
說著，蹬蹬地跑下了樓，眾目睽睽之下，將之團團護於懷中，大叫道：“誰敢跟我搶，小爺定要打得他麵目全非不可！”
“浮誇！”
“造作！”
“生疏！”
長孫衝等人一致對侯傑的演技嗤之以鼻。這也算是紈絝們想出來的辦法，反正小輩們都已撕破臉皮，那麽主動引誘盧氏兄弟上勾也沒有甚麽心理負擔。
侯傑這一嗓子喊出，眾人的臉色頓時有些難看。這樽猛虎生動傳神，溢彩斑斕，一看就知絕非凡品，卻被某人極其不要臉地當眾掠奪，實在是令人不齒。
李二陛下嘴角含笑，饒有興致地盯著如母雞護食的侯傑，眼神不時朝二樓某處瞧去，似是在等一出大戲。
馬景見果真沒了人再加價，登時有些急眼了，怒道：“侯小公爺，這些琉璃是在下花了大力氣搜集而來的，您這麽一做，可是要斷了在下的財路！”
侯傑麵露鄙夷，哼道：“別給我扯這些有的沒的，別人不知道你這些琉璃從哪來的，小爺可是知道的！那幾個被你扒光衣服丟進秦嶺的西域商人此時已經被野獸啃得骨頭渣都不剩了罷？兩千貫，多了不給！”
此言一出，滿樓嘩然，眾人的目光紛紛朝馬景看去，待看到馬景漲紅了肥臉，一副支支吾吾的模樣，哪裏還不知道其中奧妙？不過絕對沒有人會對那些西域商人抱有同情心，更多的隻是在惋惜為何自己沒有那個福分。
鄭高低聲對鄭伯均笑道：“我之前還在納悶，以馬景的家世，又是庶子，是從何處弄來這一大批琉璃，原來是僥幸碰到了幾個傻乎乎的西域商人。”
搖了搖頭，既遺憾又羨慕。
“怎麽樣，無話可說了罷？”
侯傑得意地笑著，抱著這樽琉璃猛虎轉身就走。
“侯小公爺行事未免太過霸道了些。縱然馬景德行有虧，此時卻也是琉璃之主，更何況潞國公今日也在此處，想必定不會允許你這般所作所為，有辱侯氏門風的。”
侯傑頓住腳步，猛一轉身，朝已起身的盧靖雲看去，正待說話，自家老爹慵懶的聲音自三樓傳來：“你們這些小輩且鬧便是，今日陛下與老夫等人皆是來看熱鬧的。”
擺明了是默許了侯傑的強盜行為，盧靖雲掃了一眼群情激奮的眾人，嘴角抹過一絲笑意，拱手道：“侯小公爺當真是不給人活路了，既如此，我出三千貫！”
話音剛落，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好樣的”，樓內的氣氛又熱切起來。此刻的侯傑仿佛是強搶民女的流氓惡棍，而盧靖雲則是仗義出手的俠客，頓時贏得了大部分人的好感。
侯傑的臉色難看至極，冷冷道：“盧靖雲，你這是要撕破臉麵麽？”
“非也，若不是侯小公爺咄咄逼人，在下自然也不會插手。”
“算你狠！四千貫！”
“五千貫！”
“五千五百貫！”
“六千貫！”
“……”
侯傑不斷地喘著粗氣，喉嚨已經如同四處漏風的風箱，滿麵潮紅，鬥大的汗珠不要錢似的滴淌下來，麵對著盧靖雲八千貫的高價幾乎是連最後一絲氣力都不複存在。
馬景早就忘記了去落錘，盧靖雲看到李二陰沉的眼神不住在侯君集身上逡巡，而侯君集早已不複先前的淡定模樣，孔武有力的雙手幾乎要把欄杆掰斷，咬牙切齒的模樣像是要把家財外露的侯傑生吞活剝。
享受著眾人的崇拜眼神，盧靖雲隻覺那一夜在此地受的鳥氣全都散了出去，輕聲笑道：“侯小公爺，還加麽？”
侯傑把牙咬得嘎嘣亂響，熊熊怒火在胸膛裏燃燒著，半晌，才一字一句地叫道：“八千五百貫！”
盧靖雲彈了彈手指，頗有些彈指間灰飛煙滅的模樣，雲淡風輕地道：“一萬貫！”
侯傑臉色瞬間灰白，不由自主地退了幾步，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良久，眸子裏才恢複了神采，隻是臉上的絕望卻是怎麽都掩飾不住，恨恨地朝盧靖雲看了一眼，顫顫巍巍地上了二樓。
盧靖雲哂然一笑，朝麵帶欽佩之色的眾人拱了拱手，施施然坐下。
仗義出手的俠士終於不負眾望，幹掉了強搶民女的惡棍，接受著眾人的歡呼和讚揚，而被吊打一頓的惡棍則垂頭喪氣地坐回了原位，將頭深深地埋在了雙膝之間。
李二陛下麵沉似水，侯君集眉頭緊皺，程咬金幸災樂禍，尉遲恭咬牙切齒，秦瓊麵無表情，一眾大佬都沒有出聲，隻是臉色卻十分精彩，盧靖雲看在眼裏，更覺暢快。
“兄弟們，接下來看你們的了。”
侯傑幽幽的聲音從胯下傳來，長孫衝等人麵無表情，眸子裏卻亮的滲人。
朝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盧靖雲感激地拱了拱手，馬景喜笑顏開地落下了鐵錘，喊道：“虎嘯山林，一萬貫，歸範陽盧公子所有！”
侯傑受了欺辱，眾紈絝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觀，接下來的拍賣中，鉚足了勁要與盧靖雲較個高低，不過很可惜的是，每每都能讓盧靖雲把琉璃拍走，實在是氣煞人也。
紈絝們臉上的表情很好看，甚麽顏色都有，白的，紅的，黑的，不一而足，眾小公爺大戰範陽盧氏的情景實在是燃爆了，尿點全無，哪怕是憋得要死，也不舍得稍離片刻。
李二陛下的臉色愈發陰沉，在眾紈絝連敗二十餘次後，索性半躺在檀木椅子上，來了個眼不見心不煩，一眾大佬卻是咬牙切齒的瞅著自家子侄，像極了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孔穎達是個老實的，已經在本子上不停地寫寫畫畫，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這是老頭子準備參紈絝們老爹一本了。
盧靖雲隻感覺此時正處於人生巔峰，大戰眾小公爺並且勝之的戰績實在是酸爽，以至於絲毫沒有察覺到盧靖宇顫抖的雙手正在悄悄地拉他衣襟。
見自家兄弟依然沉浸在為民除害的快感中，盧靖宇終於忍耐不住，低聲喝道：“快給我閉嘴！你已經花費了二十萬貫！”
“嗬，不過是二十萬貫而已，怕甚……多少？！”
盧靖雲瞳孔驀然放大，艱難地扭過頭去，望著大兄，一副見了鬼的模樣，臉色慘白如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