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特所寵異的李泰
馬景鏗鏗話語落地,驚歎者有之,惋惜者有之,讚其品性者,更是不知凡幾。
鄭高緊緊抱著重於性命的檀木箱子,先前對馬景的輕視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眼蘊熱淚,訥訥難言。
先前那人愣了片刻,拱手歎道:“古有巨伯為友輕生重義,今有兄台為友一擲千金,慚愧,慚愧!”
朝馬景深深鞠了一躬,滿麵羞慚地轉身離去。
馬景避讓開來,出言叫道:“兄台謬讚。此六件琉璃雖然亦是瑰寶,但於在下來說,卻也是不值一提的。”
那人停住腳步,麵露震驚,嘶聲道:“難道兄台手裏還有比這品相更好的琉璃不成?”
“那是自然。”
眾人皆興奮不已,擁擠著湊上前來,麵紅耳赤地聽馬景侃侃而談。
一生之中,如此被眾人驚歎著注視,這是從未有過的光景,馬景悄悄甩了甩因激動而顫抖的雙手,笑道:“諸位談吐氣質不凡,應俱是出身高貴,但恕在下鬥膽,爾等卻也是不曾見過絕品琉璃的。”
“有琉璃佛珠一串,乃天竺第一大佛寺——那蘭陀寺鎮廟之寶,經高僧開光,又為之誦讀三百遍金剛經,佛珠共一十九粒,顆顆圓潤晶透,大小等同,非誠心禮佛者不能持有。”
“有琉璃如意一副,雕鑿精細,入手冰涼,有流光湧動,溢彩斑斕……”
“有沏玉夜光杯一對……”
“有鳳凰浴火一尊……”
“……”
回首望去,煙波樓依舊熱鬧非凡,人聲鼎沸。偶爾還能聽到鄭高興奮的狂吼從裏麵傳來,癲狂不能自已。
馬景將滿臉汗水抹去,粗暴地將小廝的外裳脫下係於腰間,摸了摸碎成布條的錦衣,恨恨地道:“娘的,這些家夥真是些畜生,若不是爺爺我身軀健壯,今日怕是走不掉了。”
夜風習習,可憐的小廝抱著雙肩,諂笑道:“二郎今日可真是威風八麵!”
馬景的肥臉蕩漾出層層肉波,嘿嘿笑道:“暢快至極!甚麽高門子弟,啊呸!”
似是有些心疼那六件琉璃,馬景惋惜地揉了揉眉心,跺腳道:“得快些走,今夜出盡了風頭,若是被歹人惦記上就麻煩了。”
二人極速向前走去,穿街過巷,行了約半個時辰,來到一處民房前。
馬景製止了小廝,整理了下衣襟,親自上前敲門。
三長兩短複三長,門吱呀一聲開了,卻是露出了方二的大餅臉。
馬景不敢怠慢,忙拱手道:“小公爺和伯爺可在此處?”
方二瞧著馬景衣衫襤褸,卻又在腰間不倫不類地係了件外衣的古怪模樣,忍住笑,道:“快隨小的來。”
做賊似的進了小院,前方屋內傳來長孫衝欣喜的笑聲:“可是馬二郎來了?快快進來。”
推開門,卻見屋內滿當當擠了七八個人,方言,長孫衝,秦懷玉,李思文,侯傑,程處默,唐善識等人赫然在列,一個個盯著馬景笑得十分猥瑣。
忙上前一一見了禮,卻被長孫衝嗔怪地攙扶到上座,佯怒道:“都是自家兄弟,客氣個甚?”
馬景咧嘴笑得憨憨,做夢也沒想到,這幾日非但在高門子弟前出盡了風頭,連這些個小公爺伯爺都對自己禮遇有加,實在是如置夢中。
感激涕零地正欲開口,忽聽門外傳來一道極輕的聲音:“小公爺,尾隨之人已盡數清理。”
分不清男女,卻甚是冰冷,不帶絲毫感情,馬景禁不住打了個寒戰,雞皮疙瘩瞬間起了來,竟不知‘清理’究竟是怎麽個清理法,是打暈還是幹脆殺了了事?早就聽說高門大戶常蓄有死士替府裏做一些不幹淨的事,而這件事自己也參與了其中,雖然不知道完整計劃,但焉知眼前這些人不會宰了自己?想必老父也不會為了自己這個庶子得罪齊國公……
這樣一想,一時間竟有些惴惴難安,先前的激動早已化作飛灰,望向長孫衝等人的眼神裏,驚恐交加。
方言看在眼裏,沒好氣地一腳將這廝踹倒在地,怒道:“想甚麽呢?這要是傳出去我等還要不要臉麵了?你這條狗命還有些用處,長孫衝央人替你謀的將仕郎一職已有了眉目,再想些亂七八糟的,真個把你丟河裏喂魚去!”
馬景挨了一腳,不怒反喜,一個軲轆爬了起來,喜笑顏開地拍了拍身上泥土,一顆心算是放進了肚裏,對眾紈絝鄙夷的目光視而不見,低眉臊眼地站在長孫衝身後。
“小公爺,某已放言,後日便在煙波樓舉行一場琉璃盛宴,並遵照伯爺的吩咐將那六件琉璃送給了鄭高。”
說起這個,馬景忍不住砸了咂嘴,甚是惋惜。
“沒出息的樣子!不過六件琉璃而已,算得什麽?”
說出這話的侯傑頗有些豪氣幹雲,卻引來一眾紈絝的鄙夷——這廝全然忘記了在方言府庫中見到滿滿當當小山高的琉璃時差點暈倒的糗樣。
秦懷玉笑道:“鄭高與鄭氏嫡子鄭伯均關係不錯,而鄭伯均又素來與盧靖雲交好,想必琉璃盛宴之上,必有盧靖雲,運氣若是好,便是連盧氏嫡長子盧靖宇也能招來……盧冠那老賊挨了打,盧靖宇此時來長安,想必是會有一番動作了。”
“不錯,傳聞盧靖宇文韜武略俱是上乘,小言可得小心了。”
“怕他個鳥,俺老程捏爆他的卵蛋!”
眾紈絝嘻嘻哈哈著,表情卻頗為凝重,可見那盧靖雲必不是等閑之輩。
方言會意,笑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想這些有的沒的。後日你們須得備足了銀錢,把這場戲演好了,每人二十萬貫的成敗隻在那天。”
就不能提那二十萬貫,一提眾紈絝的呼吸就瞬間急促起來。麵紅耳赤地將胸脯拍得叮當響,好一頓信誓旦旦地保證。
“對了,好像很久沒見過李泰了,這小胖子最近在作甚?”
眾紈絝的臉色登時有些古怪,方言奇怪道:“怎地了?”
長孫衝咳嗽幾聲,道:“他這幾日安生的很,幾乎不怎麽出宮的。”
這小子說話吞吞吐吐的,方言來了興致,忙道:“支吾甚麽,快快說來。”
還是程處默厚道,嘿嘿笑道:“這小子今年不是晉了越王麽,封地足有二十二州,同時受封的蜀王恪,卻隻有八州,可見陛下特所寵異。有人在陛下麵前進了讒言,言道魏伯伯與房伯伯等人輕視越王,陛下大怒,將眾臣召去狠狠罵了一頓……越王也是個機靈的,自然是不敢出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