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縫合
研究表明,一個健康成年人體內的血液大概介於三升八到五升六之間,失去百分之十五的血量不會立刻讓人感到不適,但一旦超過這個標準,脈搏便會加速跳動,就會有暈眩發冷的感覺。若是失去百分之四十的血量,就會影響血液流回心房,從而使人出現心動過速的症狀。而血液流失的理論極限,是百分之五十,也就是一升九到兩升八之間。
無比期待著趙柱子的傷口可以小一些,也無比期待著他健碩的身軀在關鍵時刻可以挺得長久些。
使出了吃奶的勁兒朝小院飛奔,哪怕肺裏像火一樣灼燒也依舊咬牙堅持。還不像他們一樣早就見慣了生離死別,在方言看來,無論什麽時候,人命都重於天,珍愛生命是一種與生俱來的使命感,很純粹,很高尚。
半死不活地跨進了小院,呼吸急促地像破爛的風箱,一個漢子躺在被血染地深紅的鋪席上輕聲呻吟,麵容扭曲,痛苦不堪。五六個親兵單膝跪地,神色哀戚,虎目含淚。程咬金與牛進達麵無表情地坐在台階上,望天不語。
旁邊還有個挎著藥箱的老頭,似是磕了搖頭丸一樣,不住搖頭。
“兩位公爺,此人命數已盡,老朽無能,這便告辭。”
程咬金揮了揮手,對親兵吩咐道:“去取些銀兩,送送大夫。”
抬眼看到方言扶著門框大口大口地呼吸,臉上露出難看的笑容:“小言回來了?”
狠狠地鄙視這副虛到爆的身子,方言點了點頭,急促貪婪地呼吸了數口新鮮空氣,勉力上前,探頭朝趙鐵柱的腹部看去。
傷口足有一指長,白花花的腸子似斷了的箭弦般歪歪扭扭地掛在外麵,已被鮮血染成了紅色,血不要錢似的汩汩流出,方言倒是放下心來,笑道:“這血流的如此快速,看來還有救。”
此言一出,滿場俱寂。程咬金和牛進達似是見了鬼,雙目圓睜,嘴巴張得老大,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旁邊的親兵們激動地渾身顫抖,那趙鐵柱渙散的眼神似是重新恢複了焦距,緊緊地盯著方言,目光中滿是渴求與期盼。
“哼,哪裏來的毛頭小子?竟如此大言不慚!老朽若文山,敢問足下乃何方神聖!”
老頭的臉拉得老長,上下打量方言一番,枯瘦的老臉滿是不屑。
“愣著作甚!速去準備熱水,烈酒,木盆,剪刀,燉刀,精鹽!”
方言卻不理他,皺著眉頭,朝還在愣神的親兵們吩咐道。
“還不快去!該死的直娘賊!”
程咬金回過神來,狠狠地將兀自發愣的親兵挨個踹翻,氣急敗壞地大聲怒吼。
院子裏登時雞飛狗跳,親兵們挨了一腳,卻是眉開眼笑地跳了起來,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牛進達蹲在趙鐵柱身邊,又將傷口仔細觀察一番,良久,才抬起頭,臉色凝重:“小言,柱子肚破腸出,如此模樣,當真能治?”
若文山撇著嘴還待嘲諷,被程咬金鷹隼地的目光冷冷一看,頓時老實了。
方言寬慰地拍了拍趙鐵柱垂下的手臂,笑道:“牛伯伯,小侄且問你,若是衣裳破了,該當如何?”
“自是縫補。”
牛進達脫口而出,隨即臉色劇變,失聲道:“你是說柱子的傷口可以縫起來?”
“嗬,傷口用針線縫合?簡直駭人聽聞!”
若文山像隻蒼蠅般嗡嗡亂叫,方言強忍住將這固執的老頭毆打一頓的心思,冷冷地道:“此乃本伯獨家秘技,卻從不想敝帚自珍。本想著讓你學了去,造福黎民,你卻不知好歹,冷嘲熱諷!當真以為本伯好欺?再敢囉嗦一句,仔細你的狗腿!”
敢情這毛頭小子竟是個伯爺?若文山絲毫不敢懷疑自己的狗腿真的會被打斷,忙緊閉牙關,再也不敢多說一句。至於這位毛頭伯爺的獨家秘技?哼哼,簡直可笑!
心裏冷笑連連,卻也不曾邁步離去,好整以暇地在旁打算看熱鬧。
“普通的絲線自是不行,若是感染,神仙也難救!須得用小侄特製的線方可。”
正說著,外麵出來陣陣羊叫聲,此起彼伏。方傳撫掌笑道:“來了!”
話音剛落,程處默率先跨進小院。緊隨其後的是一瘸一拐的韋小天,這貨雖然鼻青臉腫,但眉目中滿是喜意,拐到趙柱子身旁,咧嘴笑道:“柱子哥,伯爺乃仙人弟子,必定能將你治好!”
趙鐵柱呼吸已有些困難,目中神采卻不曾褪去,目光直勾勾地盯著方言,片刻也不曾離開。
方言投之以安慰的眼神,緊接著,去尋材料的親兵們一一返回,琳琅滿目地擺了一地。
烈酒足有十壇,是親兵上門求助後,唐儉親自送來的,唐善識聽說有熱鬧看,也屁顛屁顛地跟來了。
這老頭對方言的醫家手段也頗為好奇,卻冷著個老臉,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方言也顧不得上前行禮,指揮著親兵將酒壇的封紙俱都撕開,想了片刻,指著伸長脖子往這邊看的唐善識道:“善識,過來。”
唐善識嘿笑著湊上前,卻聽方言道:“這十壇酒,你挨個嚐一口,哪壇最辣告知於我。”
昨夜唐善識也沒少喝,如今聽了,胃裏頓時有些不舒服,捂著嘴道:“這十壇酒俱是同日從酒坊采買,必是一樣的。”
“少廢話,趕緊的!”
方言踢他一腳,轉身對程咬金和牛進達說道:“程伯伯,牛伯伯,軍中將士常年征戰,傷殘無數,需要用到此秘技者不知凡幾,煩請遣一書吏,在此記錄,日後用於救死扶傷,也不枉柱子受這一遭罪。”
火急火燎地去軍營叫了老書吏過來,方言深吸一口氣,架起鍋煮水。指揮著親兵宰殺了一隻肥羊,取出羊腸置於木盆中。強忍著腥臭,將冰冷的井水灌進濕漉漉的腸子裏,伸出剪刀手,順著腸子自上而下地用勁刮,重複幾次,腸子裏的糞便和血液便盡數排出,濃烈的腥臭味遠遠地飄了出來。
唐善識剛試喝完烈酒,還沒來得及喘口氣,便一口吐了出來,所幸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不斷忙活的方言身上,偷偷地擦了擦嘴,躲到了小院外麵不敢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