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煙波樓
自大唐立國以來,李淵父子曾數次遣散宮人,這本是件善舉,無奈大部分的宮女太監都在皇宮了生活了短則數年長則數十年,一顆心思全浪費在了如何伺候貴人上麵,突然被遣散出宮,造成的後果便是在外界受著白眼偏見與冷落,也無甚生活技能,是以日子大多過得淒慘,尤其以太監為甚。
所以當程處默帶著一位瘦成竹竿、麵容淒苦且渾身發著腥臭味的老太監來到王家村時,方言徹底驚呆了,他從未想到,這種在華夏曆史上繪了濃墨重彩的群體,如今竟有些人混成這般模樣。
程處默解釋道:“黃阿貴自幼家貧,被家人送進宮裏,至今已有二十餘年,平日裏隻會端茶倒水,掃地敬衣,被送出宮後,什麽都不懂,還受盡白眼,連親兄弟都不認他,過得甚是淒慘。”
方言瞠目結舌:“自幼家貧?進宮二十餘年?確定是二十年不是五十年?”
不由得他震驚,眼前這位叫黃阿貴的太監,麵容枯槁,滿頭銀絲,皮皺得跟樹皮幾無差別,說是古稀之年都有人信。
黃阿貴泣道:”回伯爺的話,老奴今年尚未到而立之年。“
方言心裏五味陳雜,歎道:“本是一項善舉,卻虎頭蛇尾,實乃敗筆!罷罷罷,黃阿貴,本伯且問你,你可擅長淨身?“
程處默翻了個白眼,叫道:“小言,你這話問的好生奇怪,這廝不會拿刀淨身,我叫他來做什麽?”
方言不理這個有著強烈炫耀心理的小子,對黃阿貴溫言笑道:“你便在此住下吧,待到試驗成功之時,便是你榮耀加身之日。”
黃阿貴拜伏在地,嚎啕大哭道:“謝小侯爺,謝伯爺!老奴,老奴定然不負所托!”
方言有些心酸,招了個士卒,將黃阿貴好生安頓,並特意囑咐不得對他有任何形式的欺辱。軍中將士向來直性子,當場將胸脯拍得叮當響,表示了誰要是欺負黃阿貴就相當於在伯爺頭上拉屎拉尿的決心後,方言抬起就是一腳……
瞪了一眼笑得半死不活的程處默,方言繼續投身於偉大的賺錢事業當中。不得不說,程處默網羅的木匠確實是一把好手。爺字輩的彭巧親自上陣,帶著一群徒弟,日夜不休地在鑽研著新式馬車的構造。尤其是輪軸的出現,徹底撓到了彭巧的癢處。
“伯爺,這輪軸實在是大有妙用!隻需將前輪的懸掛改為大圓盤,再將車轅與車身銜接的部分與前輪懸掛結合,使得馬匹轉向的時候前輪的懸掛也跟隨整體轉向,借助於車輪中滾軸的作用,前後車輪能夠自動自行調節各輪的速度差,這樣一來,造出能夠自由轉向的四輪馬車指日可待!”
彭巧不愧為祖傳的手藝,單是看了圖紙,便能說的頭頭是道。方言聽得頻頻點頭,笑道:“老彭,你有什麽難處盡管說,本伯……程小公爺與唐少爺必定傾力相助!等將來四輪馬車大行於世,屆時保你一世富貴。”
彭巧拱手笑道:“多謝伯爺好意。不過小的乃宿國公府家奴,吃喝無憂,倒也自在,不求什麽富貴。”
“那讓程伯伯放良好了,這個我與他說。”
本以為彭巧聽到自己能夠恢複自由身而高興,不曾想這老頭卻是大驚失色,忙叫道:“伯爺萬萬不可!“
方言奇怪道:“為何?難道你不想為良人?”
彭巧歎道:”似伯爺這樣的貴人,不曉得其中內情,倒也正常,無他,隻在稅賦二字上麵。一旦小的脫離了宿國公府,便要向官府繳納賦稅,還要承擔徭役,苦也。”
方言默默無語,又道:“那你子孫後輩呢?”
彭巧笑道:“小的有三個兒子,俱已成家。主家心善,隻需留一個兒子作為家奴即可,另外兩個則放出府,與常人無異。”
升鬥小民生活多艱難,卻也有獨到的生活智慧。方言是管不了這些的。
方山伯府正如火如荼地建著,荒地裏每日都是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李二陛下聽說方言缺錢的緊,也好心送來一些金銀財帛,按照慣例,自然是金銀留下,布帛全都被唐善識拉了去。至於範陽盧氏,除了早些時候試探性地攻訐方言公器私用後,至今卻也沒了聲響。
長安城,煙波樓。
作為吃喝玩樂一條龍的勝地,煙波樓向來是長安城所有膏粱子弟的首選場所。唐善識兌現拉了承諾,咬著牙掏了腰包,請方言與程處默來此瀟灑。
本以為能看到方言鄉巴佬進城的模樣,唐善識卻是一陣大失所望,眼睜睜地看著方言目中含笑,淡然自若,仿佛是這裏的常客般。
方言對唐善識的小心思了如指掌,心裏不斷冷笑。真以為裝修的堂皇些,小二們殷勤些,美女婀娜多姿些,便能讓他大吃一驚了嗎?怎麽說後世老子也經常關注八卦的好伐?像什麽天上人間之類的……雖然沒去過,但也曉得好伐?
“哈哈,善識,巧啊!”
“方兄,處默,你們也來了?”
長孫衝與侯傑賤兮兮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來,帶著些虛假的驚喜。
緊接著,秦懷玉與李思文二人也鑽了出來。
方言笑道:”的確好巧。“
不過待看到長孫衝偷偷朝程處默豎起大拇指的時候,他就知道,今日這些人是合起夥來坑唐善識了。
唐善識不明所以,隻當是偶遇,親熱地笑道:”既然遇到,那便一起罷。走,上三樓,小弟已備好了雅座。據說今晚瀟瀟姑娘會登台獻藝,咱們有眼福了。“
“我說今晚怎麽這麽多人,原來是才貌雙絕冠長安的瀟瀟姑娘今晚要登台,今夜倒是托了善識的福。”長孫衝迫不及待地抬步上樓。
說起瀟瀟姑娘,連程處默這樣的直男也忍不住動了心,遑論長孫衝等膏粱之輩,倒是讓方言有些好奇。
眾人紛紛期待起來,上了樓,不過唐善識忽地想起長孫衝方才說的話,覺得有些不對勁,待眾人落了座,忙道:“先說好,小弟今晚是請方兄和處默的,諸位請自便。”
侯傑的臉登時拉了下來,怒道:“唐五郎,你這是甚麽意思?沒把我們當兄弟嗎?”
長孫衝等人皆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小弟身無長物……”
唐善識還想再掙紮幾個回合。
“我可是聽說,你把我們送給方兄的賀禮都貪了去……”
秦懷玉的手指捏的嘎嘣響。
“都是兄弟,談錢就見外了,今晚小弟做東,諸位哥哥,隨便……省著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