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萬惡的舊社會
這件事算是定下了基調,方言極是開心,打開了話匣子,他本是後世而來,講一些他們從未遇見過的奇聞異事,自是手到擒來。
唐善識與錢管家聽得眸裏異彩連連,驚歎不已。
“方兄,你當真去過極北之地嗎?那裏風光如何?”
“那是自然。”
方言吹噓道:“極北之地,天寒地凍,極難生存。那裏的天,一年內有半年是黑夜,半年是白晝。數萬年來,人跡罕至,隻要去了,便是死路一條。”
“這世上竟還有此等奇觀,半年黑夜,半年白晝……”
唐善識聽得神往不已,又問道:“難道強連仙人也不能在那裏立足嗎?”
“那裏人煙罕至,毫無林木,常年冰凍,更何況那裏盛產一種熊,皮膚為黑色,但毛發透明,故稱之為白熊,異常凶猛,雖體重逾千斤,卻行動迅捷,既能在平地飛奔,又能下海遨遊。我師父曾與之搏鬥,殺死數隻,卻被聞到血腥而來的數百隻熊圍困,最後勉強脫身,卻也修養了數年之久,才得以康複。”
“連仙人都不能奈何的熊……”
唐善識悠然神往,正想繼續問下去,忽地聽到馬夫在車窗外喊道:“公子,錢管家,長安城到了。”
說一句謊話,便要用一萬句謊話來圓,方言生怕自己吹不下去,聽到馬夫叫喊,忙道:“快下車罷。”
唐善識卻一把拉住他,笑道:“方兄,這才到長安外城,進了城,那地方大著哩。你這要是往何處去,小弟讓馬夫送你到地方。”
“閑來無事,隨便逛逛而已。”
方言不肯說實話,敷衍道。
誰知唐善識卻是個直楞性子,熱心地道:“那正巧了,小弟也閑來無事,就陪方兄走走吧。長安城,小弟熟的很!”
順手從懷裏掏出一樣用綿帛包裹的物事遞給錢管家,說道:“錢伯,勞煩將此物交給我爹。”
看那物的形狀,當是昨夜的玉佩無疑。方言有些臉熱,忙下了車。
長安城嗬!
方言閉上眼,伸開雙手,一股繁華氣息撲麵而來。長安城之繁華,行人熙熙攘攘,房屋鱗次櫛比,街道寬闊整齊,其宏偉壯麗,堪稱鴻篇巨製。四周馬車滴答聲,行人腳步聲,甚至連店鋪夥計招攬客人的聲音,都讓他感覺無比親切。
“方兄,方兄……”
正沉浸在美夢裏,突然聽到唐善識聒噪的聲音傳來,緊接著,感覺衣袖被人拉了一把。
睜開眼,看見唐善識古怪地站在身旁。更古怪的是,周圍行人的眼神。
這可糗大發了。
方言臉微熱,急忙低頭往前走去。唐善識隻覺可笑,忙追了上去。
“小郎君,且稍等片刻。”
方言轉過身去,突然看到一個人影瞬間衝了過來,啪嗒一聲,匍匐在地,看身形,是那唐府馬夫。
他身後,錢管家氣喘籲籲地小跑過來。
方言瞠目結舌:“錢管家,這是做什麽?”
“小郎君,此人名叫唐二,乃唐府家奴。”
“這……”
“小郎君且聽老朽把話說完。方才小郎君與我家公子在馬車上商討機要之事,唐二是一字不落地聽了過去。此技藝是小郎君獨有,乃是可以傳諸後輩的寶貝。唐二既然聽了去,便不再適合為人奴仆,須得由小郎君管教才是。”
方言一揮手,不以為意地笑道:“不過是些尋常玩意兒罷了,您多慮了。”
誰知錢管家老臉一板,厲聲喝道:“既然小郎君不肯接納,那麽……”
唐二一聽,身軀顫抖的更加厲害,卻也一句話也說不出,隻是一個勁地磕頭,不多時,地上已是一灘血跡。
“唐二,你便去尋個刀,將舌頭割了罷!”
方言嚇了一跳,正待跳腳反駁,唐善識卻拉他一把,搖頭道:“方兄,小弟知你好心,可此等秘技實在貴重,萬一他哪天不小心走了嘴,將來賠上的,可是一家老小的性命!總比他現在割了舌頭好。”
“那這樣說來,你們也算是聽到了!”
方言眉頭擰得像線條,目光灼灼地盯著二人。
錢管家撫須笑道:“公子與我和小郎君一損俱損,一榮俱榮,便是聽到了,也不會傻到自掘墳墓。”
唐善識拍手大笑道:“是極,是極!”
這萬惡的舊社會!
方言搖了搖頭,狠狠地踢了唐二一腳,惡聲道:“還磕什麽磕,小爺又不會吃了你!趕緊滾起來。”
唐二聞言,又磕了幾個響頭,也顧不得一頭血跡,咧嘴感激笑道:“謝公子爺!”
“我可不是什麽公子,隻不過是個任人擺布的傻子罷了。”
方言突然有些意興闌珊,連帶著唐善識和錢管家都看不順眼起來。
唐善識默默地看著方言背著手悠悠遠去,唐二頭上纏著從衣衫上撕下的破布條,架著馬車,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這情景,竟讓他有些不忍,歎道:“錢伯,我們是不是做錯了?”
錢管家搖了搖頭,道:“小郎君心性溫和,卻是太過輕信於人,否則也不可能輕易吐露出新型馬車的製作之法。長安水深,他這一身本領,若不栽個跟頭,也不知哪天就會被別人玩弄於鼓掌之間。他要怪,就怪老奴吧。”
唐善識想了想,卻笑道:“可本公子最欣賞的,便是方兄這溫和性子,跟你這老奸巨猾的說不到一起去!”
說著,撩起衣襟,往前方飛奔而去。
錢管家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在原地呆了片刻,便轉身而去。
“方兄,等等我!”
方言恍如未聞,腳步不停,甚至還有加快的趨勢。
丟臉呐!兩世為人,竟然還被人逼到如此地步,實在是愧對江東父老!
“方兄,方兄……”
唐善識終於追了上來,氣喘籲籲,亦步亦趨地跟著方言,臉上掛著討好的笑容:“方兄,你這是要去哪裏,小弟前麵給你帶路。”
方言心裏還有氣,本不想理他,轉念一想,就算自己孤身一人去了長安縣衙,怕是也無濟於事,很可能連門都進不去。於是,便決定原諒唐善識。
“我去長安縣衙,怎地,你要與我同去?”
唐善識愣了一愣,又跟上了上去,疑惑道:“你去衙門作甚?那裏可不是好玩的地方。不如小弟帶你去煙波樓轉轉,那裏的姑娘與美酒,嘖嘖……”
“你要是知道長安縣衙在哪裏,就帶我去。不知道,你就閃一邊去。”
“行行行,帶你去便是了。”
兩人吵鬧著上了馬車,穿過擁擠的街道,行了約半個時辰,終於到了。
兩個差役正杵在衙門前當值,方言打量片刻,便要過去,卻突然聽唐善識叫道:“方兄,這長安縣令崔明宇乃小弟好友程處默娘舅,衙門向來是好進不好出,待小弟把他叫來,做事也方便得多。”
吩咐了唐二幾句,唐二朝方言投去詢問的眼神,見方言點了頭,這才駕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