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父與子（上）
兩天之后，天龍城城外上空。
乘坐在飛禽魔獸的背上，秦月樓俯瞰著這一片熟悉的故土，心里百味糾纏。
旁邊，是淵竹山，那里有一道連綿整個山頭的淵竹林，樹木蔥郁，繁草鋪地。還記得在那里，是他第一次深刻的領悟到了疼痛和背叛的感覺，也是在那里，他重獲了新生。
一切的記憶，好像模糊，又好像無比的清晰。而到這個時候，秦月樓卻竟有些不敢再下去了，讓魔獸就停在天空中，他的身形就這樣一直保持著，沒有動過。
月兒和夏晚秋在另一頭魔獸的背上，她同樣也看著天龍城，然后又將目光投向了秦月樓，她那雙眼睛好像會說話，隔著這里的距離，秦月樓也仿佛能夠聽到她正在鼓勵自己。
是的，近鄉情怯。秦月樓畢竟還是少年，風華正茂時，離開了這片土地，而如今，算不上志得意滿的回歸，卻讓他心里沉甸甸的。他無論是相對于這里的一磚一瓦，還是這里的任何一個場景，在秦月樓心中都會讓他感到一種惶恐。
他甚至有些害怕去見到父母，盡管，他很想念他們，他很愛他們。——他害怕看到父親的眉頭又皺了幾分，他害怕看到母親的白發又多了幾根，害怕……
那種心情，除非親身經歷，否則是難以描述的。
夏晚秋還不懂這些，在空中吹風雖然舒服，但她卻迫切地想去看看秦月樓的家到底是什么樣子，不由開口道：“大哥哥，怎么還不下去啊，我們不是回家了嗎？”
夏晚秋的這句話，讓秦月樓一直緊繃著的臉色，終于是松懈了下來，眼神之中溫和一片。他回報了月兒一個微笑，接著又對夏晚秋高聲笑道：“對，我們回家了！”
是啊，我秦月樓，回家了！
飛禽魔獸高亢地鳴叫了一聲，仿佛是感覺到了秦月樓的心情。
讓魔獸落地后，秦月樓深深吸了一口氣，故土的味道，充斥在空氣中是那樣的濃郁，兩年時間雖然不長，但卻對他來說，亦是不短了。
抬起頭，這一片天空郎朗無際，大朵大朵的云漂浮著，白云蒼狗，但秦月樓卻感覺，這里一切都沒有變，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進城的時候，南門的守衛兵沒有認出秦月樓來，畢竟兩人時間秦月樓的變化太大了。倒是他穿著的二星星魔師的衣袍以及那枚徽章，換來了這幾個守衛很是敬畏的眼神。
特別是火影，那副高傲的姿態，倒是學足了獸王的模樣，換來了夏晚秋的幾腳輕踹。
這里不知道是哪個家族守衛的，從他們的服飾上來看，秦月樓也難以辨別得出，沖著他們笑了笑，那些士兵倒是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
“哇，這里就是天龍城啊。”
比起之前到過的城市，天龍城可以算是這些城市里，排名最靠后的幾個了。商業不夠繁華，建筑老舊古板，甚至連道路也非理石而是石子鋪成的板路。但這里卻充斥著異樣的情調，民風淳樸，空氣清新，在這里，可以輕易的感受到人與人之間的熱情。
對于夏晚秋的感嘆，秦月樓微微一笑，沒有答話。他看了月兒一眼，后者也正在打量，而樣子好像更是專心。秦月樓知道她想問什么，指了指坊市的盡頭，道：“那邊就是我家的府邸，要一起過去嗎？”
此刻還是早上時分，趕早的小販比較多，這一片坊市，過了之后就是天龍城的主干道赤麥街，而那片區域的旁邊，便是秦家府邸，秦月樓生活了整整十六年的地方。
“好啊好啊，我們快去吧……”夏晚秋興奮地叫了起來，月兒卻是不留痕跡地拉過她，打斷了她的話頭，柔柔地道：“暫時不了，你先回去吧，我們還想在這里逛逛，第一次來西南，總要好好看看的不是么？”
“啊……”夏晚秋張大了嘴，不明白月兒為什么要這樣說。
秦月樓卻是深深諦視著月兒的明眸，轉而一笑，道：“謝謝你。”
“你過去吧，你們府邸應該在這里很出名，我們會找上門來的。”月兒的眼睛依舊沒有任何雜質，輕易的就看穿了秦月樓的內心。
秦月樓忽然很享受這樣的感覺，點了點頭，摸了摸夏晚秋的腦袋，道：“晚秋，你跟月兒姐姐逛一會兒吧，好么？”
雖然夏晚秋心里不滿，但對秦月樓的話，她還是很聽話的，點了點頭，只好把不滿宣泄在火影的身上，把它也一并給拖走了。
月兒看了秦月樓一眼，白衣翩然，怫然而去。
直到兩人離開，秦月樓才轉過身子，朝著家的方向走去。重新走在自己熟悉的道路上，每一步，好像都踏在心頭，很重，也很沉。
府邸的模樣和兩年前沒有任何的變化，門好像重新涂過了漆，很新的感覺，但秦月樓卻又害怕看到這種新馨的樣子。
遠遠凝視著那大門上的“秦府”二字，秦月樓深吸了一口氣，終于沒有選擇從正門進入，而是來到了府邸外的老地方，他曾經翻過了一年多的老樹墻旁邊。
這里都已是有些斑駁了，夾雜著泥土和灰塵，抬頭看著老樹支出來的樹干，上面微顫著幾片樹葉。秦月樓不想過多感慨，輕身一縱，便是和以往一樣，躍進了府邸之中。
此刻清晨并沒有什么仆人，而這一塊又是他曾經居住的院子，人更加少，不過秦月樓總感覺到安靜得過頭了。
一路避開了幾個雜工，便是重新回到了院子里。
站在院子中央，看著熟悉又陌生的環境，秦月樓的心，跳得很厲害。
這里還是并排著三棵樹，這里的屋子房間，還是一如往常，這里的石凳，這里的石桌，這里的花草，這里的泥土…
這一刻，秦月樓感覺自己的手腳變得格外的僵硬，移出一步，都變得艱難無比。屋檐上，掛著燈籠，沒有灰，很潔凈，在晨風中搖擺著，發出細微的聲音。
秦月樓想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看看，卻如何也走不動。他蹲下身子，撿了一把土，深深的吸了一口。接著，他又來到了一棵樹的旁邊，看著那棵樹上有一個明顯的凹印，臉上露出了悲喜夾雜的情緒。
這個痕跡，他還記得，是當初剛剛修煉出驚鴻一劍時，所弄上去的。
對了，當時還有小五，小五呢？
想起了自己的仆人，秦月樓也是兩年多時間沒有看到了，那個和自己從小長到大的家丁，此刻還住在這個院子里么？
驀地，就在秦月樓沉浸在回憶之中時，一個強大的威壓從院子外鋪蓋天地的傳了過來，秦月樓心頭一驚，緊接著，一個狂吼聲便是響徹了整個院子：
“何方宵小，如此膽大妄為，白日也敢闖進我秦家府邸，真當是欺我秦家無人了嗎？！！”
這個聲音，讓秦月樓整個身子和靈魂都是一震！
他慢慢地，艱難地轉過了身子，這一個動作，好像經過了一個世紀一般的漫長……
當他看清楚來人后，眼淚終于在這一刻不爭氣的滾滾而下。接著，他的雙膝重重地跪在了土地上，向著來人高聲道：
“不孝兒秦月樓，見過父親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