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
梁風間搖頭道:“你們都是瘋子!我昨天問他,撞上微行星時,我哥的逃生艙彈射係統出了故障,為什麽選擇留下來手動操作,自己不先跑?他說,時間太緊,他一下沒想明白。多給他兩秒鍾,他會選擇先跑。”
梁雲間不由笑了,道:“他這性格——”
他醒來無事也想,這次能撿回一條命,有太多的巧合。
備用能源艙在碰撞中早已脫落,主能源艙則被景浩然折騰的所剩無已,武器庫亦在撞上微行星時先行掉落,所以飛船爆炸沒產生摧枯拉朽的威力,否則就算他被先彈射了出來,也逃不出被爆炸吞噬的後果。
若被炸成了灰燼,什麽樣的高科技都救不回他們。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他這樣安慰自己。
景浩然總是感覺困,又累,與梁風間說那幾句話耗費他太多精力。
他聽到護士在同他說最好現在不要吃外麵帶來的食物,因為他的腸胃功能還未完全恢複。
這個護士的聲音蠻好聽,眼睛亦很清轍,她臉上總是帶著職業化的笑意,讓景浩然不由地多看了兩眼。
護士隻是護校的實習生,年紀亦不大,見景浩然盯著自己看,不由地臉紅了,景浩然麵無表情地將頭轉向窗外。
醫生在他身上捏捏按按,給他做了一通檢查後帶著護士離開,至於說了什麽,景浩然沒有太注意。
景浩然醒來時看到的第一個人是靳遠航,兩個人一個站一個躺,默默地互看了十幾秒鍾,直到景浩然精神撐不住重又陷入昏睡。
死裏逃生的感覺很奇妙,像夢一場。因神經末端受到抑製,他感受不到任何疼痛,這更讓他有一種不真實的虛幻。
他並不記得有向他們提出要喝粥的要求,還指名一定要那天早上喝的那種。按道理,他並不是那麽刁蠻的人。
或許,生病或受傷會改變一個人的習慣。
在爆炸發生的那一瞬間,他眼前浮現的是辰星帶笑的眼,他那時想:可惜,再也見不到他了。
現在想起來,他認為這應當也是幻覺,在最後時刻,他想到的人應當是媽媽或是靳遠航,而不是一個才認識的陌生人。
幾天後,他被轉到監護病房。
靳遠航不僅將他的功勞全轉手送給了梁雲間及其搜尋隊,亦封鎖了他受傷的消息,所以沒有一位同學來探望他,而梁氏兄弟亦收到他已出院回家靜養的消息,所以自從他轉了病房後,他的麵前一片清靜。
景浩然覺得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人比靳遠航更懂他的心意。
靳安娜與景太太來探望他時,一改平日野蠻丫頭的樣子,每次見到他時眼睛裏都含著淚水,而且每回都要過去輕輕地按著他的胸骨問一次:“還痛嗎?”
景浩然明明根本感覺不到痛,但他偏偏裝作很痛的樣子,說:“非常痛,好像又碎了一樣。”
於是靳安娜走路的聲音都放輕了許多,好像她走得重一點都會將景浩然的骨骼震碎一樣,景浩然覺得小家碧玉一樣的靳安娜可愛多了。
景太太終於還是未抑製住,在他麵前痛哭了一次,讓景浩然不知所措,靳安娜摟著景太太的肩膀陪著掉眼淚。
景浩然默默無語地看了她們一會兒後,閉上眼睛裝昏睡。
他總是有裝睡就能真睡著的本事,等他再醒過來時,這兩個流淚的女人都走了。
月上林梢,窗外景色真好。
窗簾隨他腦電波的命令向兩邊完全拉開,牆壁亦變得透明,景浩然感覺自己就似躺在月光下,若將外麵景色換成海景就更好。
海上生明月,多有意境。
閑著也是閑著,景浩然連上醫院服務終端,查看這裏的外景變幻程序,卻發現隻能更換室內,外景他沒有權力動。
這個他能理解,通常公共場合都是這樣,因為每個人的愛好不同,這個人選擇的東西那個人可能不喜歡,所以公共場合的外景更換程序都受工作人員主控,而且隻有那麽幾個單一的節日場景。
春節時是成排高掛的喜慶大紅燈籠,聖誕節時是雪人與趕著麋鹿的聖誕老人,中秋時嫦娥不停地奔月………在這個星球上生活了十六年,景浩然早已厭煩這些固定模式。
若是以前,景浩然早已侵入係統,將外景改得麵目全非。
可是,經過這次生死一戰,他已對這類的惡作劇沒有一絲興趣。
微型電腦顯示有張帥的通訊請求,景浩然接了,講話太費氣力,他用腦電波直接溝通。
“啊,終於找到你了,”張帥如釋重負地長舒口氣,道:“我們好幾個同學都學聯係不上你,我們很擔心,你與你的家人都好嗎?”
“很好,謝謝。”
景浩然精神不佳,腦電波通訊因此顯出幾分冷淡,不過這倒符合張帥印象中景浩然慣常的傲慢態度,“好多同學都去看日出了,我記得你說你同家人一起去。那天好多人受傷,我們班上也有幾個傷得不輕,還有一位同學……哎,這幾天聯係不到你,我們都很急啊,生怕你出了什麽事。有你通訊碼的同學都呼過你,你一直未複。”
景浩然這次沒有嫌他太吵,回複道:“煩勞掛念。”
“啊,我們是同學,應該的,呃,其實今天找你還有另一件事,詹姆·李,你有印象嗎?”
似乎知道景浩然搞不清這些同學誰是誰,他直接發了一張照片過來,景浩然心裏一驚,脫口道:“他不是叫簡·李?他怎麽了?”
“他是這次事故的遇難者……這一周才確定是身亡,兩周前一直定為失蹤人員。下葬時間定於這個周日下午三點,全班同學都會到場,你來嗎?”
景浩然查了一下時間,周日是兩天後。
他出不去,他現在除了頭頸可以動,全身都處於麻木狀態。
“我盡量。”他答道。
張帥好似並不意外他這個回答,道:“無論你來不來,我將地址先發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