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燈芯水
“育澀——生。”周朝年拚了命,頭剛露出湖麵,又被沒了下去。
呼吸的水泡朝上泛著。
田老三從岸上呲溜下來,抓住他的兩隻手,狠狠的拽:“抓住我唉!不要鬆!”
抓住了,抓的住,田老三用了很大力氣。
這一次,他們上下一起用勁,周朝年被托了上來,但他眼睛暴凸的很厲害,鼻子、嘴巴都冒著油膩的泡沫。
……
田老三的婆娘曉得了,她去通知舅舅跟自己的兩個表姐,而田老三直接給李敏芬打電話,救了人之後,他火氣異常的大。
電話裏,李敏芬可不相信,她認為是周朝年在裝,故意騙自己回去。
“你快點回來!我告訴你,朝年今天晚上差一點就沒得命了!你還在外麵賭氣,你說你還是惡個人呐?!”
電話那邊,李敏芬就說:“育生啊,你憑什麽罵我啊?你跟他關係好,你跟他過去,他裝人,要填湖,讓我跟小兵怎麽過啊?!你還衝我喊呐,我還沒喊呐!”
“有你個窮事!”抓著手機,田老三衝空氣指著,食指上下顛顫:“李敏芬!我告訴你!要是你男人死了,那不要來找我,你來找我,我罵死你個臭逼!”
他掛了電話,守在周朝年的床邊。
這是喝了多少湖水,嘴角不斷有油膩的滑物湧出來,人在發抖,在打擺子。
田老三拍他的臉:“朝年啊,我給你婆娘打過電話了唉,她很快就回來了,你認得我啊?我是田育生唉。”
周朝年一邊抖,一邊顫顫的轉頭,嘴巴開著,可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舅媽的死,加上朝年現在這樣,田老三左一遍、右一遍的抹著淚,自言自語:“特麻麻個逼養子的!到底是什麽東西唉!狗日的!”
他一直陪在周朝年身邊,直到第二天早上,已經八點多了。
田老三的女人過來,說兩個表姐一會兒就來,舅舅也來。
他們是真的沒有辦法,就剩下難過、哀痛和無奈。
“你先回去吧,我在這邊陪陪朝年。”
“那表姐跟舅舅他們來,我怎麽回他們啊?”
“就說實話唄,能說什麽呐。”
女人歎著氣,出去了,她掛著淚,沒哭出聲。
一個小時候之後,李敏芬還真回來了,帶著兒子,進東屋,看見了事實,她愣在窗台邊,攥著兒子的手。
田老三抬頭,臉上、身上還有血跡。
“爸爸。”兒子跑到床邊。
田老三趕緊推開:“不要碰他!”
男人眼睛睜著,能看見兒子和老婆,但無法說話,嗓子沙啞的很,嘴皮子瘮白瘮白的。
李敏芬也想哭:“到底怎麽回事唉?!我走的時候不是好好的啊?!”
田老三疲倦過後,還有力氣發火:“你還曉得回來呐?!你怎麽不死在外麵的?!嗯?!昨天晚上給你打電話,你是聾子啊?!告訴你他差點死掉,你還不早點回來!你是他什麽人啊?你是他婆娘唉!”
“媽媽,爸爸怎麽啦?”
女人摸著兵兵的臉,摟過去,問:“先救人唉,你不要衝我喊,我也不曉得情況。”
救人……嗯,田老三想到昨晚舅媽給孫少強看病的事,用燈芯試試。
他起身出了房間,去找油燈。
“哥啊,你跟我說噻,問你話呐。”
“哥啊,是不是上醫院啊?”
“哥啊,你說話噻。”
田老三一句都沒理睬她,拿了油燈,取下燈芯,又去夥房的水缸舀了一碗水,燈芯泡在裏頭,直接丟在桌上:“你記住嗷!等這碗水泡的發黃了,給你男的喝!一定要泡開,記住啊?”
“為什麽要喝這個啊?這個東西能喝呐?”
“不要問!做就行!我家裏還有事,我先走了,回頭要是有突發情況,你趕快過來找我,曉得啊?!”
女人像個傻子,愣愣的,田老三走了。
“媽媽,爸爸怎麽了啊?”
“沒的事,爸爸生病了。”李敏芬在床邊坐,摸丈夫的額頭,冰涼冰涼的。
周朝年鼻孔和嘴巴總有東西冒出來,味道還不好聞。
“兵兵,去廚房把毛巾拿過來,再打點水。”
“哦。”
周朝年嘴皮子動,一張一合,像是要說什麽。
李敏芬現在還不知道他怎麽就這樣了,不清楚田老三家舅媽的事,但她對兵兵的爸爸有感情,同睡一張床這麽些年,怎麽可能沒得感情。
“你不要說話了,先歇歇。”
……
田老三回家了,舅舅到了,兩個表姐也來了,姐夫隻來了一個。
舅媽的屍體沒弄上來,隻有一條膀子,連著斷開的袖子,手指上還有過去燒傷的疤痕,能認清,這鐵定是舅媽。
當然是舅媽了,舅舅家的幾個人眼睛全紅了,除了那個姐夫。
他們哭了一陣,表姐把田老三拉到外麵,這一家人都是講理的,不存在大吵大鬧,但必須了解情況。
“昨天晚上的事,姐姐啊,這個事舅舅也曉得呐,我晚上十點多鍾騎摩托車過去拿東西的。舅媽說要試一試,她被什麽東西拽到湖裏去的。”
表姐咬著下嘴唇,鼻子抽著:“我剛才聽家萍說,你們村上死了好幾個人啦。”
“嗯,六個,現在連舅媽是七個。我兄弟周朝年要下去把她撈上來的,自己也掉下去了,現在人還躺在家裏頭,不曉得能不能救過來。這個事,姐姐不曉得呐,太害怕。”
表姐說:“我單位上有個人,他在泰國學過這些,我找他來看看。”
能解決固然好,就怕又搭上一條人命。
“姐姐啊,算了吧,再把人家害死了,人家家裏人過來鬧,你也沒得辦法說清楚。先給舅媽發喪吧。”
“人掉下湖,你沒有去看過啊?是不是還在湖裏?”
田老三沒應呢,她就扯上他:“走,你帶我去看看瞧。”
二表姐聽聲音,也走出來:“去看啊?我跟你們一塊兒去。”
湖麵。
嗯,已經是白天了,依然是田老三想的那樣,水很清,一眼見底,隻是岸口處,舅媽的血跡還在,很遠就望見,血色轉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