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與君交心
一時間，兩人都不再說話。
鍾念卿好似在自家丞相府一樣，自己尋了一處座椅坐下，自斟自飲。
那邊的女子，因著背對鍾念卿緣故，所以鍾念卿也就看不清對方是在做些什麽。
隻聽得見煮水的聲音，以及女子一起一落的素手，動作優雅得仿佛是在跳舞，令人賞心悅目。
不過一會兒的功夫，一股清香就在房間中漫延了開來。
鍾念卿心下一動，鼻尖處縈繞著的香氣直叫她欣喜無比。
原來是在烹茶啊！
正想著，那邊的女子又是一起一落，半響就見她端起了什麽，隨著其緩緩轉身鍾念卿這才看清，對方端著木盤便向她緩步而來。
女子漫步走至鍾念卿麵前，抬手便將木盤之上的茶盞端至案上，而後又優雅的後退幾步，將木盤放回原處，又背對著鍾念卿坐了回去。
鍾念卿抬起茶盞輕抿，回過頭又見女子坐回了原處，且給她的背影同剛進房間那會一般無二，就忍不住歎氣道。
“每次我來，疏影姑娘總是背對於我，不知姑娘為何如此啊？”
女子未回身，聲音清淺如同三月裏的流水穿過峽穀，淌過彎道，最後落入清潭般的無比好聽。
“疏影一向不與人親近，這樣的待客之道實非我願，疏影身不由己，隻想保留一份體麵，望大人見諒。”
這話語，也是清冷地如冬日裏寒冽的疾風，帶著七分冷意，三分疏離，直叫人莫名的無奈。
鍾念卿聽完後獨自頷首，對於疏影的這番話，她雖無法感同身受，卻也明白其有不得已的苦衷。
她也隻能無奈的歎了口氣，道：“姑娘所言，念卿明白，不過我也希望疏影姑娘能開懷些。無論怎樣的日子，都是一樣的要過，何必每日都消極待這日子呢？”
“大人多慮了，疏影不曾覺得這日子難熬。人生百味，生老病死往往不如人願，疏影人微，不過一粒紅塵，漂浮不定，隻求在這蒔花館裏安度餘生，也算苟活這一生罷了。”
女子的聲音依舊的清冷，不鹹不淡的回話。
人生百態，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隻是所經曆的困苦不同罷了。
鍾念卿又抿了幾口茶水，似是想到了什麽，她不禁有些開懷的笑了起來。
“最近我又覓得一種良茶，姑娘若是願意，回去我就差人送些來吧！”
那邊靜了會兒，並未在鍾念卿說完後就立馬答話，而是過了片刻後才有聲音傳來。
“不必，大人送的茶葉還未用完，再拿些來，恐壞了些。”
鍾念卿笑著回她：“無妨，姑娘就當我備在這裏的飲品吧！每次替我烹上一壺清茶就好。”
這話才剛落，那邊就有了動靜。
隻見女子站了起來，提著一個茶壺就過鍾念卿這邊來了。
她抬起纖纖素手，一壺起，就重新替鍾念卿空了的茶盞斟滿了茶水。
鍾念卿這才將女子看了清，雖然來了幾次，但不是每次都能如此近距離的接觸對方。
疏影姑娘雖是館內的頭牌，但其清冷高傲之名卻是京城上流圈子裏人盡皆知的。
據說她招待客人，皆以背對對方。館裏的老鴇不僅僅沒有責備於她，還對她多有包容。
也許不僅是因為其美名遠揚，更因其才女之名令京中文人頗為尊崇，故而老鴇就將她捧著寵著，反正也無人有意見，索性就這樣了。
“大人很閑嗎？”
鍾念卿一愣，她詫異的看著麵前斟茶的貌美女子，半響才道：“何出此言？”
疏影垂眸看著茶盞，神色裏一片清明。她低垂著頭，淡淡回道。
“疏影不知是否與大人之前相識，大人不僅對我諸多照顧，還保我清淨，又送我上好的茶葉，疏影想不通，故而問一句‘大人很閑嗎’這樣的話。還望大人見諒，疏影得罪了。”
鍾念卿沒想到是這樣的原因，她愣愣的看著麵前的女子，從未有過的一種感覺的突然就漫上了心頭，酸酸澀澀，令人無端的難受。
“我對你好，是我個人所願，無人逼迫。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就將我當作一般的客人好了，你若是覺得不妥，那我以後便少來些，隻希望你能夠安心接受這份好意。”
疏影忍不住瞧了瞧麵前的這個男人，這人是京城權貴常常議論的人物，聽說他年輕有為，容貌氣度皆為京中之最，比之皇子有過之而無不及。
據說其出自泰山鍾氏，聽從祖製入京為官，十五歲為官，十八歲為相，未及弱冠之年，就以強勢的姿態屹立於朝堂之上，除了皇帝之外，也算萬人之上，沒想到卻也是個謙虛待人的好人。
如此人物，真真算得上絕佳的夫婿人選，但卻……不舉。
疏影不禁慌了神，腦中想起姐妹們的說的話，心中一歎。
這種事，本應該藏著掖著，不知這位鍾大人抖出來是要做什麽？
難道就如此大度，能夠放任整個京城人對其背後指指點點？
那究竟得是怎樣的氣魄與胸懷，才能做到如此的從容大度呢？
這樣想罷，疏影對鍾念卿的評價突然就高了起來。
這樣的人，確實算是個人物。
何況，對方還如此照顧於她，就當是承恩吧，日後若是有需要，她一定鼎力相助。
“那疏影就多謝大人了。”
鍾念卿不知疏影心中所想，隻當對方算是暫時答應她了。
“疏影姑娘不必言謝，就當是交個朋友吧！”
疏影頷首，隻見她笑了下，對鍾念卿道：“疏影還是得謝大人諸多照顧，有您這樣的朋友，真是讓人受寵若驚。”
鍾念卿頗有些開心：“疏影姑娘不必放在心上，既然你我也算是朋友了，那以後還請姑娘多多關照啦！念卿以後就多多叨擾了。”
疏影淺淺一笑，自她入了這風塵，就沒有人對她說過今日的這些話。
麵前這人，卻是第一人。
鍾念卿抬眼突然就看進了疏影眼裏，隻見那眼裏，清清淺淺的滿是笑意。
她心中一動，明白這是將她真正當朋友才有的神色了。
人生真是諸多意外，本就萍水相逢的人，因為幾次相助，一次交心，就成為了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