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灰鯤的計劃
疾行的出租車上。
葉洛出神地望著窗外。
陰影與陽光交替地灑落在他的麵上,描繪出他凝重的神情。
他的腦海中還在想著剛才那一幕——灰色的迷霧星星點點地從另一個世界滲透進來。
其實早在那間隙世界中,葉洛就已經預料到了可能會發生這種事情。
既然怪異可以從裏世界入侵間隙世界,那麽,它們自然也就可以從間隙世界入侵表世界。
他之所以來到這些自殺少女跳樓的地點,本來是想看一看這些地方是否也如同那棟教學樓一樣,異化成了第二個,乃至第三個“花鳥市場”?
隻是沒想到,結果比他想象的還要糟糕。
它們雖然沒有異化成花鳥市場之類的副本,可是卻變成了間隙世界和表世界的連接點。
而到這個時候,葉洛才意識到【係統】為什麽會提出“脫離南城”的說法。
“無論怎麽想,灰鯤的計劃都是打通間隙世界和表世界。到時候,整個南城淪陷,恐怕裏世界中所有的怪異都可以自由進出裏、表世界。”
如果說,這才是【灰鯤】的真正能力,那麽,它的的確確要比什麽大貓要危險百倍、千倍,難怪【係統】如此緊張。
隻是讓葉洛不明白的是——
“憑什麽?”葉洛遠眺著天際的巨獸,“基於《灰鯤事件》而誕生的你,擁有著【意識操控】、【誘導自殺】之類的能力,這很好理解。可是這種【洞穿世界】的能力,根本就不符合你的設定。”
【怪異】的誕生雖然“毫無道理可言”,但是一旦成型,就必然遵循著既定的“故事背景”,擁有著對應的技能。寶木集和女人,都是如此。
而更讓葉洛不安的是——
“既然【係統】都已經意識到了危局,為什麽還沒有看見其他的【玩家】?是已經采取行動了,還是說……根本就不存在其他【玩家】?”
雖然葉洛在間隙世界偶遇了李明空,但她屬於《諸神遊戲》,而不是《厄詭遊戲》的玩家。兜帽人且不說,那位快遞員……他真的是《厄詭遊戲》的玩家嗎?說到底,快遞員根本就沒有吐露過《遊戲》的名稱。
“難不成,其他的玩家其實早就在【係統】的輔助下逃離南城了,我已經是最後一個了?因為大勢不可逆,南城已經被放棄了?”
——這個可怕而又可能性極高的念頭,利刃一般猛地紮在葉洛的腦海中,令他心髒猛地一跳。
叮咚——
清脆的鈴響及時響起,打斷了葉洛的思緒。
“呼。”
他吐出一口濁氣,漆黑的瞳孔清澈地倒映著那頭灰鯤,麵無表情的臉上忽然勾勒出一抹微笑。
“是我想遠了。無論係統與玩家是處於什麽狀態,我的行動對策都是一樣的。總之,首要目的都是逼迫那藏起來的怪異現身。至於南城是否真得已經快要變成‘地獄’了——那就等變成地獄再說吧。”
想通這一點,葉洛決定暫時將那些疑惑都藏起來。
他低頭看向手機,正是張菱完成任務的信息——
桃鳶:“第二家也沒有人。我放在門口了。”
葉菲:“那就接著第三家。”
桃鳶:“怎麽還有?”
葉菲:“你怕了?”
桃鳶:“嗬。我隻是覺得太輕鬆了。重複同樣的任務,有什麽意義嗎?”
葉菲:“這才是你想問的問題吧?”
桃鳶:“是。我之前也聽說過《灰鯤事件》,為什麽跟你布置的任務根本不一樣?”
葉菲:“你參與過《灰鯤事件》嗎?”
桃鳶:“……沒有。”
葉菲:“那不就行了。如果聽說就有用,那你怎麽會被騙。”
桃鳶:“你!”
葉洛微微一笑。經過上兩次的見麵,他已經明白了,麵對張菱這種性格的小姑娘,僅僅是溫柔是沒用的,一定要比對方還要“脾氣臭”,才可以掌握話語的主動權。
他按動鍵盤。
葉菲:“不過也是,我確實也應該告訴你原因,這樣培養‘決心’的效果才會更好,以免你最後拿‘這不是灰鯤遊戲’為借口而放棄遊戲。”
桃鳶:“我都說了我不會放棄遊戲了。更不會找什麽借口。”
葉菲:“哈,誰知道呢?”
桃鳶:“我的照片都在你手上了。”
葉菲:“那你發誓。”
桃鳶:“好吧……要是我中途退出遊戲,那你就把我的照片散播出去!我絕無怨言!”
葉洛嘴角的笑容更盛。他要的就是張菱這句話。
在葉洛的計劃中,張菱是最為關鍵的核心。這不僅是因為張菱是他唯一知道的想要參與《灰鯤事件》的少女,更是因為她是【係統】選中的對象——
那夜,在【係統】發布任務之後,葉洛立刻前往花鳥市場,偏偏就遇到了張菱遇險。這絕對不會是偶然,更像是【係統】的暗示——張菱是破解灰鯤事件的重要角色。
就像是當初他在《貓鼠遊戲》中第一個遇見的就是寶木遙。張菱也是這場遊戲中的關鍵人物。
……
……
坐在公交車的後排。
張菱麵上帶著不忿地低聲念叨著:
“要不是因為隻有你知道真正的《灰鯤事件》,我才不會這麽低聲下氣。”
緊握住手機,她不耐煩地等待著葉菲發來消息。
“要是你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這個遊戲我就不參加了。至於照片,你發就發吧,我才不在乎。別以為可以用這個要挾我。”
她故意不屑地說道。
但自己是很難騙過自己的。其實,她當初在腦子一熱將自己的果照發出去後,等冷靜下來後立刻就後悔了,可是為時已晚,已經過了消息撤回的時間。而她偏偏又是那種絕對不會輕易認輸的性格,隻好逞強地告訴自己,不就是果照,她根本不在乎。
就像是這兩次的任務,讓她將那封寫了“那句話”的信件放到那些自殺少女的家前,其實她是非常緊張害怕的。在敲門的時候,生怕會遇到有人在家,聽到些許動靜,恨不得拔腿就跑。隻是當葉菲問起的時候,她又故作輕鬆地說出“不過如此,非常簡單”。
這就是張菱的性格。
“叮咚——”
手機鈴聲響起,張菱立刻低頭查看,正是葉菲發來關於《灰鯤遊戲》的內容,她默讀起來:
“《灰鯤遊戲》的任務內容本身其實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任務的性質和任務間的遞進原則。
“首先是任務的性質,一定要是遊戲參與者討厭,甚至是覺得作嘔的。就像是這次要你去給那些人送信,說出‘那種話’,你一定會覺得不舒服,甚至是害怕。”
我可不害怕。
張菱冷哼一聲,繼續讀了下去:
“隻有克服這種心態,你才能培養‘決心’。而我之所以沒有選擇‘深夜看恐怖片’或者‘一天不與人說話’之類的《灰鯤事件》中的常見任務,則是因為《灰鯤事件》已經被相關部門盯上了,用這些任務,很容易被發現。”
張菱點點頭。
這倒是,她也記得前些日子學校裏專門下發了通知,那些老師們都神經兮兮的。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後來又絕口不提了,但的確是應當小心為妙。
葉菲所言有理,張菱也放下了戒心,她問道:
“你剛才說的‘任務間的遞進原則’是指什麽?”
葉菲很快回複道:“遊戲任務的難度是逐步提升的。如果一開始就下達‘跳水’之類的高難度任務,是沒可能實現的。所以,我們需要逐步提升玩家的‘決心’,並且在玩家的‘決心’提升之後,再提出更難一些的任務。這樣一來,玩家才會逐漸被引導到最後的終極任務上。所以,你不用擔心現在的任務太過簡單,後麵自然會有困難的。”
“《灰鯤事件》的終極任務是什麽?”張菱忍不住問到。方一發送消息,她便後悔了,因為這明知故問直接暴露了她內心的軟弱。
好在葉菲似乎並未看出她內心的不安與恐懼,隻是發來了冷冰冰的幾個字——
“你不是已經看見了嗎?”
張菱呼吸微微一窒。據葉菲所說,她所前往的地點都是“已經完成了《灰鯤事件》的少女跳樓的地點”。
那麽,她自然是已經看見了。
那從天而降的痕跡,是被壓平的草地,以及幾朵枯萎的小白花。
……
……
當葉洛一邊誘騙著初中生少女,一邊逐個查看“自殺點”的時候。
許願也在辦公室裏查看著資料。
偌大的辦公室裏,各種資料落葉般灑落了一地,許願就這麽盤腿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四周都是淩亂的文件夾和A4紙。她雙手撐在身後,仰麵望著天花板,雙瞳中流露出深深的疲倦和焦急。
“為什麽我的腦袋裏完全沒有‘老大’的印象?”她喃喃自問。
自從她從葉洛口中得知“她可能忘記忘記了警視廳某個重要人物”後,她立刻就返回警視廳開始了排查。昨天晚上,再加上今天一大早到現在,她一直都在查閱資料,隻是在中途稍微休憩了兩個小時,卻根本睡不著,便又醒來繼續查看。
警視廳的檔案、卷宗,與案件有關的,或者純粹是團建的,各種類型的資料,她全都調了出來,看了不止一兩遍。然而,就是找不到相關線索。
文字中根本沒有那位“老大”的名字,可偏偏,當她在閱讀這些文字的時候,又確實覺得哪裏不對勁,似乎什麽位置少了一個非常重要的人物。但她橫豎就是想不起來。
要是徹底忘了,倒還好,這樣子留下一點點殘影,才是讓她倍感不適,總覺得有一股幽魂纏繞在身側。
“老大,老大……你到底在哪裏?”
許願吐出一口濁氣,頹然地倒在了地上。
空調房裏,紙張與地板冰涼的觸感順著肌膚侵進了身體內部,許願側躺在地板上,蜷縮著,失神地望著窗外。隻有當她一個人的時候,她才會展現出這般有些脆弱的姿態。
房門外本來吵雜的聲音不知何時安靜了下來。
接近傍晚時刻的陽光帶著些許血紅,透過紗窗,落在她的瞳中,勾勒處一抹耀眼的鮮豔。
“灰鯤事件,葉菲的消失,事件痕跡的消失,以及那個‘我的老大’的消失……這之間到底有什麽關係?那股超自然的力量為什麽會找上‘我的老大’?說到底……讓《灰鯤事件》消失到底有什麽意義?”
不知怎的,她的腦海中忽然蹦出一個念頭——
“其實……《灰鯤事件》消失了,應該是一件好事情吧?”
她忽然睜大了雙瞳,亮起一陣光芒。
“對啊。要是《灰鯤事件》消失的話,不就沒有少女會自殺了嗎?”
她忽而又搖頭。
“不對。如果事件消失有用的話,這些天就不會出現少女自殺事件了。除非——”
一個可能性出現在她腦海中。隻是還不待她細想,就聽見“哢擦”一聲響起。
她一個激靈,立刻從地上直起了腰杆,背部挺直地靠在牆麵上,擺出低頭沉思狀,斜睨著看向門口。
就看到了一張小圓臉,正露出小心翼翼的眼神,偷偷望著這裏,正是警視廳最近招的新人李媛。
被她抓到了眼神,李媛頓時一驚,露出膽怯的表情。
許願不確定自己剛才那頗為狼狽的樣子有沒有被看見,這可是給新人做了一個壞榜樣。隻好率先問了一句,“為什麽不敲門?”
“我、我敲了,但是沒有反應,所以就……”李媛有些期期艾艾地說道。
“好吧。下次記得聲音敲大一點。”許願也無意責怪新人,隨口回了一句,便從地上站了起來。
卻不曾想竟聽到了一聲啜泣聲。她愕然眼眸,就看見李媛那張小圓臉嘴角一癟,露出泫然欲泣的樣子。
“我、我不是故意的……隻、隻是,我怎麽敲門,都沒有反應。所、所以,就、就……”她越說越激動,哽咽聲漸漸代替了說話聲,最後則變成了一片抽泣聲。
看著李媛那捂住臉,拚命想要忍住眼淚卻怎麽也止不住的狼狽樣子,視線又越過她看到身後那些正偷偷打量著這邊的其他同事。
許願頓時哭笑不得。
不過看著這小姑娘,許願倒是想到了數年前,她剛進警視廳的時候,麵對著那些“凶名赫赫”的上司,也是怵得一句話都說不利索。
想到這裏,她眼神一柔,伸出手去摸了摸李媛的小腦袋,柔聲道:“好了好了,別哭了。我也沒有怪你。我隻是……剛才有些累,所以語氣可能有些重,我自己也沒有意識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