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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冰冷的葉洛

  右手纖長的食指,輕輕敲擊著輪椅鋁合金的扶手,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黑傘的陰影覆蓋在葉洛身上,勾勒出雕塑般的身形。


  在剝離了所有非理性屬性之後,他身上再無那柔軟和煦的感覺,整個人散發出來的氣場都要冷硬與冰冷許多。


  宛如冰魄。


  他正在思考。


  耳中是或長或短、或大或小的觸手蠕動時發出來的黏稠聲音,以及少女們從天而降時,**與巨大觸手碰撞時發出來的驚雷之聲。


  雙瞳中倒映著的地獄一幕,是藍鯨的“食品加工廠”。


  食材是自殺的少女,加工的方式是永不停止的自殺循環,成品是絕望與痛苦。


  這是足以讓普通人直接喪失理智的吊詭一幕,落在葉洛眼中,卻是波瀾不驚。


  他漆黑如墨的雙瞳宛如冬夜鏡湖。


  冰冷而毫無情緒地倒映著一切。


  “奇怪。”


  他忽然吐出這兩個字。一頓,接著是——


  “有趣。”


  然後他扭過頭,視線落在身側小女孩身上——


  纖細的女孩依舊保持著手持透明小傘的動作,但是那傘卻已經開始腐朽——


  白色的傘柄染成黑色,透明的傘麵出現漏洞,金屬的傘骨出現鏽跡。


  而小女孩的臉依舊保持著那一貫天真爛漫的笑容,但是那雙眼瞳已經出賣了她真實的狀態。


  圓圓的、漆黑的雙瞳,微微顫栗著。


  那是快要崩潰的眼神。


  葉洛試過與她說話,不過並無反應,看來是因為她的心神現在已經被困在了傘中。


  所以無法掙脫。


  “等等——”


  葉洛微微皺眉。


  “困在了【傘】中——”


  這本是他自己說出來的話,他卻覺得哪裏有些微妙。


  視線從眼前的花鳥市場移動到傘上。


  但可惜的是,傘依然是傘。


  白色透明,小巧精致。


  毫無特別之處。


  可這才是最特別的地方!

  一把可以隔絕【藍鯨】的大雨,讓小女孩免於落入自殺循環的傘,怎麽可能隻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傘?

  如果真的是普普通通的傘,倒也好了。


  在他【離析術】的解析之下,應當會展現出死線才對。


  再不濟,也應當有迷霧和荊棘。


  可是現在落在他眼中的卻僅僅隻是一把傘。


  出現這種情況,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對這把傘,根本就不了解!


  因為完全不了解,所以才會出現【離析術】根本無法發動的情況。


  但這也太離奇了。


  要做到完全不了解一樣東西,除非是蒙著眼睛,在完全不接觸事物的情況,盲猜。


  而眼前的傘,無論如何,它的材質和功能是已經被他敲定了。


  材質當然就是普通的傘,而功能則是【改變認知】與【隔絕負麵情緒】。


  他收回視線,看向花鳥市場,眉頭皺得更深。


  難道他每一項都猜錯了?

  如此一來,豈不是所有的推理都要推翻重來?


  因為毫無疑問,在這個《花鳥市場遊戲》中,所有的故事和劇情都是基於這把透明小傘展開的。


  如果小女孩不曾擁有這把傘,她早就墜入循環中了,也就不存在葉洛與她在這裏的相遇。


  更不存在【係統】發布什麽任務。


  “係統任務——”


  葉洛心中一動。


  他想到【係統】發布的第一個任務——


  【______小女孩的傘。】


  現在,豈不就是完成這個任務的最佳時刻?

  無論是奪走,還是摧毀,他隻需要伸手就能夠做到。


  不同於之前,傘有著強大的防禦機製,一旦他伸手觸碰就會被篡改認知而墜入循環,導致任務失敗。


  現在,再不會有任何阻礙——因為傘已經瀕臨破碎,根本沒有餘力來幹擾他的意識才對。


  當然了,這隻是他的猜測。但即使猜錯了,也無傷大礙。要是被吸入傘中了,大不了再跑出來就好了。


  要是成功了,那將對目前的僵局帶來巨大改變。


  按照《貓鼠遊戲》中的慣例,任務成功後,【係統】會給出任務獎勵,而且這獎勵將會對當前的局麵有巨大的幫助。


  即使【係統】抽了風,什麽都不給,也是有益無害的。


  說到底,他當前的目的是什麽?

  是破解謎題麽?


  是殺死那個女人麽?


  是讓小女孩不要墜落為怪異麽?

  是。


  但那些都不是根本目的。


  抹去那些毫無意義的悲傷、憤怒、殺意,隻留下一顆澄澈的心。


  他當前的根本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完成係統任務。


  因為一旦任務失敗,他就將受到懲罰,異化成怪異。


  他可不想變成像女人那種怪物,醜到驚世駭俗、令人發指,晚上睡覺恐怕都會做噩夢驚醒。


  這是他首要避免的。


  更何況——


  “隻要切了這把傘——”


  葉洛自語道:“那個女人的儀式也就失敗了。打得我那麽慘,我隻是毀掉她的儀式。這很合情合理吧?”


  “嗡——”


  右手掠過虛空,從輪椅中抽出一把離析刀。


  名為“蟬衣”。


  是所有離析刀中,最為纖細和單薄的一把。


  正適合用來切割這種塑料材質的傘麵。


  右手拇指與食指夾住刀柄,刀身流淌著冰冷的銀色,停在他指尖宛如一泓月色。


  他正要動手。


  一道聲音驀然在他心中響起。


  “不能這麽做!”那聲音說道。


  葉洛的手微微一頓。因為那竟然是他自己的聲音。


  那是他內心深處的另一個人格麽?


  “不能這麽做。”那聲音繼續說道:“這樣做,即使儀式被打斷了,可是小女孩也要徹底落入循環了啊!”


  葉洛眼簾微微垂下,傾聽著“內心”的聲音:


  “那個女人雖然該死!可是小女孩卻是無辜的!不能這麽做,不能就這麽將小女孩推入深淵!”


  “那麽該怎麽做呢?”他喃喃自語。


  那聲音說道:“再等等!一定還有其他的方法才對!再多等等!”


  葉洛沉默半晌,似在內心掙紮,忽然開口:“白——”


  “白?”


  “白——癡麽你?”微微移開頭頂的傘,冰冷的視線穿越層層雨幕,直達那被迷霧籠罩著的巨鯨。


  他嘴角勾勒出一抹弧度:“小藍鯨,模仿我的心聲是不是很有趣?聲音倒是挺像的。但是拜托,這可不是小說,哪來這麽多天使與魔鬼的內心戲?


  “更何況,‘我’可不是傘裏麵那個神經病妹控。對於愛與正義,我可是半點興趣也無。她的死活我也是根本都不關係。


  “我在意的隻有一點——怎樣才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所以——”


  他舉起手中的刀。


  對準傘沿,橫切了下去。


  “再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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