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那位的恐懼
雨。
傾盆大雨。
雨勢正在以肉眼可見的趨勢愈演愈烈。
天地之間一片蒼茫。
詭異的是,那雨水似乎全都傾斜在了這間花鳥市場之中。
抬眼望去,花鳥市場之外的天空雖然也是陰霾密布,但卻不曾有如何浩浩蕩蕩的雨勢。
雨點猛烈敲擊在長街之上。
長街上躺著外形怪異的生物和他們的斷肢與殘骸,有的似乎已經死了,有的並未死去,而是躺在地上發出可怖的嘶吼聲。從他們傷口斷麵處流淌出來的既有鮮血也有詭異的淤泥。
血液、淤泥、肉末,以及因為碰撞而碎裂開來的水花,混雜在一起,散發出難以形容的難聞味道。
雨水與金屬碰撞的聲音,清脆悅耳。
那是一支藍色長柄、黃底白字圓形標誌的路牌,圓牌上“此處禁止投放垃圾”幾個大字十分顯眼。
路牌被黑發少年單手握住,放在肩頭,流淌著淒寒的光芒。
一如他冷冽的雙瞳。
在他對麵,越過長街五十米,從一堆屍體中緩緩站起來的是一名“類人型”的生物,從胸部的生物特征隱約可以看出是女性。
“你說我令人作嘔?”
女人嘴角勾出誇張的弧度。
錯亂而鋒利的牙齒,爭先恐後地刺了出來。
“真正的令人作嘔,現在才要真正開始啊。”
大雨之下。
她所寄生的軀殼忽然匍匐於地。
天上的雨水,或者地上匯聚的雨水,在觸碰到她那的身體時,並未滑落或是流開,而是裹著那些地麵上的淤泥,詭異地滲了進去。
“哢哢哢哢——”
仿佛受到了滋養,她的身體開始更加扭曲地變形起來。
她的腦袋變尖變細,四肢也變得細長,爪子的部分則是指頭合攏在了一起,形成了仿佛尖刀一般的硬物,而她原來肌肉膨脹的身體卻反而縮水,變得纖細而又光滑,但卻更加給人一種極為強烈的壓迫感。
她的肌膚開始泛起一種暗紫色。
像是蛇、像是壁虎、像是蜥蜴、像是螳螂……更像是一種傳說中的妖魔。
不僅是“非人”,開始向一種“非動物”的姿態轉變。
“怎麽樣?是不是更加——”
女人緩緩站了起來,發出類似蛇一般的“嘶嘶”聲音,猩紅的眼睛盯著葉洛。
“醜陋了?”
話音未落。
她已經在一瞬間突破了半百米的距離,出現在了葉洛身側。
猩紅的雙瞳近在咫尺,殺意如狂風撲麵而來。
“鐺——!”
利刃般的爪子與路牌發生激烈碰撞。
星火在雨花中四濺。
葉洛悶哼一聲。
他雖然在千鈞一發之際,放下肩頭的路牌,用長柄擋住了那掠向他小腿的爪子。但那妖魔形態軀殼的力量實在是太大了,那爪子硬是壓著那路牌狠狠撞擊在了他的小腿上。
那恐怖的力道險些直接撞斷他的小腿骨,但他一聲不吭,後側一步,同時左腳一踢向路牌長柄低端,雙手同時用力旋轉。
那路牌便打著轉,破開雨幕,削向了女人的頸部。
但卻撲了個空。
女人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她隻是一個後躍,就瞬間後撤了五米。
然後隻是眼前一花,便又撲了上來。
這一次是刺向了他的胸口!
葉洛勉強捕捉到了她的動作,將路牌橫置於胸前。
“鐺——!”
這一次葉洛已經有所預料,他連退三四步卸掉了那力氣。
他雖然擋不住女人那洶湧澎湃的力道,但腳步不亂,明明是目不轉睛地緊盯著前方,雙腳在退後的過程中卻非常精準地讓過了那些屍體與斷肢。
饒是如此,被那女人隔著鐵杆打在胸口,他也不禁覺得一時氣悶。
正如女人所說,隨著世界的崩潰,那些NPC的軀殼愈來越變態了。無論是速度還是力量,都遠超過之前的水平。
幸好這些NPC現在還尚有一絲人形,若是再進一步,徹底擺脫了人類的姿態。他就真的無計可施了。
也幸好他手中拿著的是路牌,體積較大,若他手中拿到的小刀之類精巧之物,恐怕早就被這女人抓住機會砍下了手或腳了。
這些思緒在他腦海中不過是電光火石,他的臉上依舊保持著麵無表情。
不過那女人卻似乎看出了他在裝模作樣,嗤笑道:“震,我都能生生震死你。”
話音剛落,她便瞬間出現在了葉洛身側。
整個身體騰空而起,猛地一腿踢向了葉洛的腰部。
葉洛揮舞路牌抵擋,那恐怖的力道順著路牌灌進他的體內,險些直接震掉了他手中的武器。
他本人則是雙腳離地,向一側飛去。
剛剛落地,還來不及穩固身形,眼前雨水驟然炸開。
視線一片模糊中。
又是一記鞭腿!
葉洛來不及細想,再次舉起路牌。
“鐺——!”
頓時又被打得向後,連退四五步。
女人似乎有意要這樣折磨他,她明明可以依靠速度從四麵八方展開攻擊,但她偏要對準他腰部同一個位置連續發動攻擊。
“鐺、鐺、鐺、鐺、鐺、鐺、鐺、鐺、鐺——”
女人瘋狂地進攻。
碰撞聲激烈而快速地響起,連成一片刺耳的聲音。
火花炸開雨水。
葉洛一直在退,層層雨幕被他撞開。
一開始還能保持一聲不吭,但後來已經有鮮血從他嘴角溢了出來。
雙手更是早就通紅一片。
直到——再退無可退。
“咚!”
他撞在了花鳥市場入口的金魚雕像後背。
“哇。”
猛地吐出一大口鮮血,噴在了女人的臉上。
女人伸出滑膩漆黑的舌頭,享受地舔幹淨了臉上的鮮血。
“如何,夠不夠作嘔?”
她獰笑著,忽然一愣。
因為眼前黑發少年的身體忽然“閃爍”了一下。
就像是遊戲掉線重連一般,他的身體陡然消失,又陡然出現。因為這之間的間隔太短,可能不過是刹那之間,因此有了一種原地閃現的感覺,或者說是視頻掉幀的錯覺。
女人略作思考,便明白了葉洛的想法,不禁大笑起來:
“你是想逃麽?終於知道怕了麽?我還以為你真的根本不怕死啊!”
說著,她又是一爪子扇了過去。
葉洛勉強舉起手中的路牌,用那圓牌擋住巨大的爪子,卻是被那爪子硬生生隔著圓牌打中了腦袋,他頓時揚天噴出一大口鮮血,整個人騰空離地飛去。
看著葉洛重重落在地上,打著滾,撞在了店鋪的大門門檻上。
女人卻不禁一愣。
怎麽弱了這麽多?
她本是想要好好戲耍葉洛一番,因此剛才其實根本沒怎麽用力,怎麽這麽輕易就把他給打飛了出去?
難道是因為在剛才連續的攻擊下,他其實已經身受重傷了麽?
其實不過一直是在硬撐著,這才被她略施小力就擊倒了。
這本該是最合理的解釋。
但女人看著那撐著膝蓋慢慢爬起來的黑發少年,卻莫名覺得不安。
而那不安在他抬起頭看向她的時候,終於抵達了巔峰。
葉洛撐著路牌站了起來,蒼白如灰的臉上,一抹刺眼的鮮血流在嘴角。渾身上下沾滿了雨水、血水還有汙泥,看上去狼狽極了。
但那雙瞳卻如此明亮,仿若冬日寒星。
纖毫畢現地倒映著女人的妖魔身軀。
明明他已經處於臨死的絕境,可那雙瞳眸卻給女人一種正在被俯視的錯覺。
如同孤高神明端坐於雲端,居高臨下,漠然地掃視過螻蟻般匍匐著她。
一種正在被無形利刃緩緩肢解身體的痛感,一點點蔓延了全身。
這種視線、這種感覺——
極度恐怖的回憶從腦海深處翻騰而出,潮水般湧上女人心頭。
讓她渾身發抖如篩子。
不!不會的!
不會是,不會是的!
在那次【事件】中,【那位】已經死了!
“已經死了啊!”
她怒吼一聲,終於掙脫了那夢靨般的恐懼。
“死!”
但冰渣般的恐懼依舊殘留在心中,混雜辣油般的憤怒,在她內心瘋狂翻騰。
她目眥欲裂,猛地衝向了搖搖晃晃的葉洛。
決定不再留情了!
不管什麽核、什麽儀式、什麽【祂】——
死!直接殺死這隻怪異!
“給我去死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