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9章 步步緊逼
“你想到了什麽?”
閻白嘴角輕勾,似笑非笑的看著對方。
施凱不是蠢人,看著他臉上的表情,心底總歸是多了一些別的東西。
“我們,是不是在想同一個人。”
他略微有與偏頭,一直暗淡的眼眸中忽而有了幾分光彩,掠過一抹狡黠。
閻白挑眉:“不如,你先說。”
施凱頓了頓,輕笑搖頭,“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不過,若我行的對上了,按照時間來算,你應該是她兒子。”
話語雖是猜測,口氣卻是寫了篤定,眸中的光耀愈發明亮。
閻白倒覺得這是他師祖的一貫作風,“做好事不留名”。
他眼底的笑意深了幾分。
“我也覺得,我和你想的是同一個。”
施凱有些意外的挑挑眉,微微愣神,腦中那隱約、模糊的聲音漸漸變得愈發明顯。
兩人相似的桃花眼,泛著幾乎同樣深邃幽冷的眸光,令他心生戰栗,畏懼。
他情不自禁的咽了一口口水,內咬嘴角的牙不自覺加大了力道,須臾,淡淡的血腥味在唇內蔓延,拉回了幾分思緒,眸光閃了閃。
“請問,你有什麽事?”
兩人簡單的交談,還有施凱身上情緒的波動,讓一旁的看守人心頭不由驚了驚。
他是獄所的所長,五年前新上任的。
在來之前,他了解過所內所有的重大犯人,施凱是他重點關注的對象。來後,他在暗處觀察了施凱五年,從未在施凱的身上感覺到一絲多餘的氣息。說施凱是一個活人,不如說是一個會行動的雕塑。
沒有表情變化,沒有情緒波動,甚至連眼珠都不會有多餘的轉動。每一個動作,像是標準化流水線生產出來的機器人一般。
整整五年,在他的視線下,從未有過一厘一毫的偏差。
而現下,那乳臭未幹的小子簡單的幾句話,就挑起了施凱的情緒,隱約還有激動,隻是他一直隱忍壓抑著。
這,是為什麽?
他們口中的那個所謂的故人,又是誰?
施凱的資料,是半公開,除了知道他曾經做下過什麽事外,再無多餘的信息。他的特殊在於,他像是憑空出現的一般。
所長曾經利用職務的便利查詢過,一無所獲。
他在人世間的資料,幾乎被人一手抹去了。
這讓所長心中的好奇更甚。
他與施凱年紀相仿,在學校時,也曾聽聞老師講述過這令人駭人的案件,隻是隱去了當事人所有的信息。
若不是他繼任於此,也不會有機會將其聯係在一起。
閻白與施凱對視時,敏感的察覺到屋內第三者的情緒波動,眸色一轉,悄然眼眸暗暗瞥了一眼角落站著的“柱子”。
注意力轉過,他才發現,此人周身氣度不凡,雖然壓抑著,但身上上位者的氣息依然是藏不住。
他眉梢幾乎微不可見的輕輕跳了一下,心下疑惑對方的行為。腦中思緒翻轉,薄唇輕輕一嘟,按下心中疑惑,將目光轉回施凱。
施凱在極短的時間內整理好自己的思緒,又恢複到最初那般,無波無瀾的狀態,有些泛白的瞳仁中,如古井般空洞深幽,麵無神色的看著閻白。
閻白雙目對上他的視線,嘴角撩起一抹痞笑,將手中的文件袋推到他的麵前,聲音倒難得柔和了三分:“敘舊到此為止,不如,我們直接開始?”
施凱不明他的動作是何意,麵上依舊沒有任何變化,動作僵硬而遲緩的低頭看了一眼他推來的文件袋。
首先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黴味,再看到文件袋上斑駁的痕跡,心下掠過幾分疑問。
稍稍頓了頓,他抬頭看向閻白。
無一絲情緒變化的麵上,卻讓閻白看出了幾分疑惑。
“這是蒙芯月的屍檢報告。”
閻白說話時,雙眸一瞬不瞬的看著他的眼,沒有錯過在自己說到“蒙芯月”這三字時,他瞳孔短暫而急促的一震。隻要稍不注意,便會錯過。
閻白眼底飛快掠過一抹淡淡的暗芒,嘴角笑意不變。
“不看看嗎?你不想知道他是怎麽死的嗎?”
輕淺的聲音,被刻意拉長的尾音,藏著幾分不已察覺的youhuo。如一雙看不見的手,柔柔撩撥著眼前人的神經。
施凱呼吸微微一窒。
閻白耳朵捕捉到了,卻依舊沒能從他的臉上看出任何情緒波動。
近三十年的牢獄生活,幾乎已經將他麵部上所有的情緒都剝掉了,如一張僵硬的麵具卡在臉上。
“對了,你都認了,將所有的認了,又怎麽會不知道她是怎麽死的呢?隻是,這麽多年了,你難道不會忘記嗎?你記得她死前那一雙瞪圓始終閉不上的眼眸嗎?脖頸之上,如絲帶一般的傷口,紅顏而美豔,你是否也入迷?對了,女孩初生的身體,於你而言,又是什麽感覺嗎?
心愛之人的血,沾染在手上,會不會令你更興奮?
哦,不對,旁人都說你是天生的犯罪者,沒有感情,不懂世故,她也許不過是你生命中匆匆而過的螻蟻那般,根本無法激起你心中的波瀾。
她在被傷害時,是否求饒了?那樣聲聲的嘶喊,是否……”
“咚——”
閻白的步步緊逼,終於讓眼前人暴起。
他抬手狠狠砸向桌子,巨大的“嗡嗡”聲在不大的會麵室回蕩,如困獸的低吟,令人心顫,莫名多了幾分哀傷。
“閉嘴!你又知道什麽!?”
閻白看著他即使在暴怒中依舊沒有一絲波瀾的麵容,心下不由多了一分好奇。
難道施凱的麵部神經已經壞死,讓他沒有辦法做出另外的表情嗎?
他眸光輕閃,麵上卻沒有多餘表情,輕笑一聲:“我又能知道嗎?不過是一個好奇的學生。”
學生兩字,讓屋內的另外兩人麵部有一瞬的扭曲,最佳抽了抽,不同的腦子裏,有同樣念頭。
“就你這樣的,還學生呢?妖孽也不過如此。”
閻白沒有注意他們的反應,目光始終落在眼前人的臉上。
施凱冷笑。
嘶啞低冷的聲音,好似被撕裂破碎的發動機最後的掙紮,尖銳刺耳。
“好奇?少年人,你知道上一個好奇的人,現在在哪裏嗎?”
刻意壓低的聲音,漾著幾分明顯的威脅。
閻白挑眉,臉上毫不掩飾浮上驚訝,身子微微後傾,好似真的被驚到一般,略微頓了幾秒,沒有回答。
施凱眸光暗冷與之對視,麵上雖無一絲逾越的神色,淡淡的威脅卻如冷風一般,纏繞上閻白的心房,似是想要一點一點將起吞沒。
靜默稍許。
“嗬——”
一聲淡淡的輕笑驀然而起,打破了眼下的氣氛,像是狂驟起,“呼”的一下將眾人心上陰霾吹散,身體不約而同輕顫。
“你以為,就你這點雕蟲小技,真的壓的住我?”
清冷的聲音中,散著毫不掩飾的譏諷。
施凱瞳孔一震,被鎖在桌上的手,不由自主攥緊,黝黑的手背上,青筋抱起,如一條條蟲子在身上肆掠。
閻白在見施凱第一麵時,就敏感的感覺到他身上那一抹淡且怪異的氣息,如夾雜在清風中的一抹腐爛的味道。
他以為是自己多心,在與之交談時,仔細辨認了一下。
當他看到施凱在暴怒時,忽而一閃紅的眼瞳,心中便有了計較。
“不過是賣了靈魂,真當自己是什麽人物了嗎?”
輕聲細語,如驚雷在會麵室炸響。
“你說什麽?”
顧沛然愣了一秒,猛地驚住,下意識的跳了起來,凳子隨著他的動作,“嘭”的一下倒地。巨大的聲音,好似將他的耳膜震穿,“嗡嗡”的耳鳴聲,隔絕了外界所有的聲音。
閻白斜眸,淡淡睨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死寂一般的沉默在屋內蔓延,所有人都在消化他的所說。
施凱好似被人剝了皮一般丟到了大庭廣眾之下,眸色極其難看。但麵色依舊沒有變化。他的臉,像一個死人一般,連抿唇都做不到。
閻白好似沒有發覺自己做了什麽一般,麵色始終淡淡,一瞬不瞬的與之對視。
須臾。
施凱終是敗下陣來,長歎一聲,眸中卻飛快掠過一抹淡淡的恨戾。
“你果然與她有關係。”
閻白一臉無所謂的聳聳肩:“我想,你說的那人,應該是家母。至於他們口中的老道,應該是師祖。”
施凱手上一頓,攥緊的雙手忽而鬆開,手指摳了一下手心。
閻白始終注意著他的小動作,自然沒有錯過。
“你用你的臉,交換了什麽吧。”
篤定的口氣,又讓他不自覺摳了摳自己的手心。
施凱抬眸,對上眼前人清明的雙瞳,心中忽而有種被看穿的感覺。
他略略頓了一下,徐徐直起了腰背,眸色淡淡,像一個王者那般睥睨眼前人:“你都知道了,又何必問我?”
卻不知,他的動作在眼前人看來,更像是一直紙糊的老虎,在風雨中搖搖欲墜。
閻白輕笑。
“作案動機。”
施凱的行為已經讓閻白明白,他不是所謂天生犯罪腦,甚至連反社會人格都稱不上。
他所攻擊的對象,恐怕全是與他心中憎惡的對象有相似的地方。
至於蒙芯月,在閻白看來,她更像是一個祭品。
若他能在夜綰綰手下走過,那麽證明,他的靈魂應還在。若如此,那他做交易的物品,又是什麽?
閻白能想到,就是蒙芯月。
蒙芯月身上有太多的東西,讓生活在陰暗中的人趨之若鶩。如施凱,蒙芯月可能是他生命中最後的陽光。
夜綰綰怎麽說服施凱自首的,閻白不知,卻也能窺探一二。
越是缺失什麽,便越是渴望。
蒙芯月是施凱的死穴,這也是之前閻白可以逼的他暴起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