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2章 命起時,番外2
竹笙一路狂奔跑到了後堂,在榕樹前,猛地停住了腳步。
他看著不遠處熟悉的木門,腳下卻突然像是被釘住了一般,抬不起來。
他一動不動的立在榕樹前,耳邊是風掠過樹枝的聲音,“唰唰”中,好似還夾雜了一點別的聲音。
他心徐徐沉下,仰眸看了一眼,陽光刺入眼睛,不自覺微微眯起了眼,隻看到了一個模糊的太陽。
“你在等我?”
竹笙慢慢閉上眼,微風拂過全身,宛若一雙大手,撩動著自己的發絲。
須臾。
他耳邊聲響一轉,如潺潺的溪水聲,夾雜著水花四濺的聲音。
竹笙不安的心漸漸被安撫。
他在嫋嫋的聲音中得到了答案,驀地睜開眼,熠熠生輝的眸中透著一抹堅毅的光耀,像是突然下了某種決心一般,抬腳朝木門走前。
他在門前站定,心底還是忍不住滑過一抹淡淡的忐忑,默默的深呼吸。
從他得到鑰匙那天起,他每一天都會來這開一次鎖。
風去浪過,他已經從孩童長成了今日的弱冠少年,門鎖卻依舊如初。
他抬手,將鑰匙插入鎖孔。轉動前,他的手控製不住微微顫了顫,腦中所有的想法在動手前的一瞬,化為虛無,一片空白。
他無意識的閉上了眼,手腕一轉。
“哢嗒——”
清脆的響聲,好似幻覺一般。
竹笙驀地睜開眼,眉眼間寫滿了愕然。
“開了。”
他喃喃自語,目光一瞬不瞬的手上的黃銅鎖。一個不小心,鎖竅掉到了地上,“叮叮當當”的聲音驀地拉回了他的思緒。
他不自覺吸了一口氣,反手收起鑰匙,手指無意識的摸索著掛鑰匙的紅繩。
栓在鑰匙的紅繩,從栓上那天起,就沒再取下過,甚至沒有換過。已經跟了他十五年。
明明早已經被磨的沒有棱刺的繩索,這一次卻無意的紮著他的指尖,好似在提醒著他什麽一般。
竹笙又愣了一會,才深呼吸伸手推開門。
伴隨著門開的聲音,他不由閉上了眼。好似近鄉情怯一般,他一時不知該如何麵對門後將要出現的東西。
門開了,耳邊的聲音變得清晰。
潺潺的溪水聲,一瞬從耳朵躍入腦海中。
他耳朵一動,好似還聽到了一些魚尾拍打著水麵的聲音。
他抿唇,徐徐睜開眼。
驀地,一陣閃爍的銀光打在他的眼神,他不自覺又眯起了眼,卻沒移開眼。
竹笙透過眼縫,一眼就看到了眼前的小池,大約直徑在兩米左右。
他適應了一下,這才將眼完全睜開,看清了全貌。
荒蕪的小院中,隻有一個小池,池中似乎有幾尾魚,圍牆邊的數目,早已全部死亡了,枯黃的枝頭,連一片樹葉都沒有。清風掠過,帶起陣陣灰塵的味道。
竹笙不由微微蹙眉。
他猶豫了一會,抬腳走到小池邊。
走進了,他才發現,這池水竟然是活水。他蹲下身,看向流水的泉洞。
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清。
他疑惑時,忽而,一尾魚躍出睡眠,尾巴一拍,揚起點點水花濺在他的臉上。
他下意識的抬手擋住了自己的臉,驀地站起了身。
他撩起衣袖,將水珠擦幹,轉頭看去。
隻見一尾七彩鯉魚,在水中遊弋,時不時的廢棄,揚起水珠。
他見狀,莫名有種對方在與自己嬉鬧的感覺,不由怔了一下。他蹲下身,猶豫著將手放入了水中。
什麽都沒有發生。
他有些失望,正想將手抽回,忽而感覺到有什麽拂過自己的手心。
癢酥酥的感覺,讓他情不自禁打了一個哆嗦。
竹笙雙眼一亮,手在水中輕動。
“你在等我嗎?”
語落,他感覺手心又別拂了一下。
他低頭看去,清澈的水麵上,七彩鯉魚正在遠處搖曳著尾巴。
這與他平時所學的常識不太一樣。
他愣神時,鯉魚驀地轉了方向,腦袋對著自己,魚嘴嘟的一下碰到了自己指尖上。
竹笙心跳驀地加速,激動差點叫出聲來。嘴角不由自主上揚。
他與魚兒玩了一會,心中不由開始思考來之前師父所說的話。
他手在水中攪動,看向魚兒的眼神也漸漸變了。
“一直以來,都是你在幫我做功課嗎?”
寂靜。
無聲應答。
他不由自嘲的笑了笑。
“我在想什麽呢。一條魚,怎麽可能會踏八卦法訣。”
“嗬,說的就好像你很會一樣。”
略顯嘲諷的語調,十分熟悉的聲音,好像一巴掌,狠狠呼在竹笙的腦後。
他微微一怔。
“啊!”
愕然的猛地站起身。
他睜大了眼,難以置信的瞪著全池中的鯉魚。
頓了一會,竹笙有些緊張的咽了一口口水,有些遲疑的開口:“是你嗎?”
回答他的,是鯉魚掃動尾巴,掀起一大把水。
“嘩”的一聲,他上身濕了大半。
“哈哈——”
竹笙吃吃的笑了起來,眼中滿是興奮。
“是你,真的是你。”
一時開心的像個孩子。
須臾。
竹笙蹲下身,腦嗲湊到水麵,笑嘻嘻的說:“你願意和我離開嗎?”
剛說完,他就見鯉魚尾巴掃水,方向朝南。
他朝著水撒的方向看去,一眼就看到了池邊的瓷器。他走近,仔細一看才發現,瓷器的幹淨與周圍的環境的格格不入。
竹笙心裏多了一些疑問,卻也沒在意。他現在滿心的心思都被欣喜紮占據。
他拿起瓷器,抖了抖並不存在的灰塵,彎腰從池中舀了足夠的水,放下後正準備將彎腰將池中的鯉魚捉起時,鯉魚猛地一躍而起,自己跳進了瓷器中。
竹笙有些驚訝,又有些歡喜,抱著瓷器站了起來。
他歡歡喜喜的抱著瓷器跑回了前堂。
“師父師父,你看……”
不想,他踏入前堂,大堂裏,隻剩下那邊派來的人。
竹笙麵色一沉。
“少城主,居士已經離開了。您應該遵從他的意見,同我們離開。”
中年人走到他的麵前,鞠躬,畢恭畢敬的說道。
竹笙沒有回答。
他眸中的光耀一點一點熄滅,轉頭打量著前堂。
這是他前二十年生活的地方,以前始終長亮的蠟燭,此時竟然全部熄滅了。案桌上的長香也滅了。一切好似在一瞬間沉寂了。
“要關門了麽?”
老道士曾經說過,當竹笙離開的那一天,道觀也會變成原來的樣子。
也許是關門,也許還會消失。
竹笙立在原地,久久沒有動彈。
他心中清楚,自己現在已經找不到師父了。
他忽而笑了起來。
“是啊,我也該離開了。以後,就由你陪我吧。”
他低頭,同懷中瓷器中鯉魚喃喃。
回應他的,是尾巴掃出的幾滴水珠。
竹笙的心漸漸穩了下來,閉了閉眼,再睜開,眸中的神色變了樣。
他轉眸淡淡瞥了中年人一眼,沉聲道:“走吧。”
兩字間,透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威壓,令人心頭一顫,不由自主想要臣服。
中年人怔住,回神時,不由搖頭,心中隻覺剛才的反應是錯覺。
他不認為一個長在鄉野的土小子,會有如此的氣勢。
他壓了壓心思,覺得那肯定是自己在山上呆久了,氣不夠用,腦子出現的幻覺。嗯,是幻覺。
他收起心思,快步追上竹笙。
他沒注意到,不遠處青年的腰背挺的筆直,氣息中透著幾分寂寥。
竹笙每走一步,就將過去的重重拋下一樣。
從他決定離開,踏出第一步開始,就再也沒有回過頭,走的沒有一絲留念。
此去經年,世間在竹笙一人。
……
王都中,權利三分,王、丞相、鎮國大將軍,三足鼎立之勢,保持了近十年。今卻因一少年的橫空出世而改變。
他有經世之才,通五行術數,知天文,曉地理。一出世,便打破了王都的格局。
金麟一出,風雲變。
這是二十年前,欽天監留下的箴言。
在青年出世時,在位之人,都不約而同想到了這句話。各方勢力,都爭相爭奪,想要將他納入自己門下。
卻不想,青年身體羸弱,一日隻見一人。
局勢因他的出現,變得更亂了。
而真正認識青年的人,誰也沒有想到,當初山上道觀中,一眼看去芝蘭玉樹的人兒,心狠手辣的程度不輸在曆史上有名的奸雄。
他的歸來,不禁攪亂了局勢,更在不聲不響中毀了一個世家。
待人們回神明白過來時,事情已經變得無法收拾了。
“我是你的親生父親!”
床前的青年,居高臨下的看著軟塌上的人,眉眼間寫滿了冷漠。
他抬眸輕輕抹了一把對方吐在自己臉上的吐沫星子,麵色不改,宛若黑曜石一般的眼瞳中沒有一絲溫度。
“嗯,所以呢?”
“你這樣,是會遭天譴的!”
青年淺淺勾了勾唇角,輕嘲的笑了笑,眸中依舊沒有一絲笑意。
“天譴啊,那就讓他來唄。反正,我也隻打算活這一世。”
音落,青年揚手,銀光一閃,匕首直直的插入床上人的心髒。
一聲悶響,鮮紅的血液四濺,撒在了青年的臉上。
他眸色一愣,有些嫌惡的皺了皺眉頭,甩了甩手,抓起衣袖輕輕擦了擦,轉身離開時,隨手將衣服脫下丟在了地上。
“城主,繼任儀式現在開始了。”
“嗯。”
青年清冷低沉的聲音,如一聲悶鍾敲響。
自此,一個被稱為齊景佑的時代正式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