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6章 小魚兒
眼前人憤憤的目光,帶著噬骨的恨意,令人心顫。
齊景佑對上夜綰綰的目光,早已不會跳動的心髒忽而刺痛,有些承受不住,微微搖晃了身子向後退了一步。
“你……”
夜綰綰冷呲,輕蔑的掃了他一眼。
“不要同我提情分。”
你若真的在乎,就不會用我最在乎的人來威脅我,玩什麽所謂的回憶遊戲。
她走的決絕,絲毫沒有想回頭的念頭,自然沒有看到身後人在她轉身時,一瞬變得沉痛的眼神。
微黃的燈光照耀下,齊景佑異色的瞳孔泛著一抹淡淡的水光,哀慟的神色幾乎快要溢出眼眶,周身仿佛籠罩一層薄薄的灰霧,滿是傷痛。
他扶著傀儡的手,不由收緊。
傀儡不知是自己的錯覺,還是心理作用,她竟在一瞬之間感覺到了腕上的刺痛,好似感同身受一般,眼眶中,情不自禁的泛起了點點水汽。
她不禁一愣,小聲的呢喃:“主人……”
心疼的幾乎無法呼吸。
她本就不會呼吸。
兩人默默的立在原地,路燈將兩人的身影不斷拉長,顯得格外孤寂、淒涼。
良久。
齊景佑皺了皺鼻子,緩緩挺直了腰背,筆挺站著。
“主人。”
他一動,傀儡驀地驚醒,止不住擔憂的叫了一聲。
齊景佑側首,淺淺的勾了勾下垂的嘴角,低聲道:“我們回去吧。”
傀儡就著眼前的力量,動作遲緩的站直了身子,有些糾結的說:“不繼續了嗎?”
齊景佑搖頭。
有夜綰綰守著,他根本沒有辦法從對方眼皮子底下將閻烈帶走。
鎖魂鏈和九幽,都是可以克製他的東西。
今天之前,他恨閻烈可以一直守著夜綰綰的身邊,他嫉妒、憤怒,恨不得將其剝皮抽筋、挫骨揚灰。剛才之後,他明白,若自己真的動了閻烈,自己與夜綰綰,將永遠回不到從前。
這是齊景佑想看到的!
他用了千年的時間,才終於在夜綰綰活的時間將其找到,他不想讓關係變得更惡劣。
這一世,他在五年前找到夜綰綰。親眼看著對方用命換回了閻烈的命。看盡了所有事情的他,自然明白這意味著什麽。
齊景佑本以為夜綰綰會就此湮滅天地之間,他都已經轉身,準備去輪回井邊等著夜綰綰,準備同對方一起跳輪回,這樣他就可以從夜綰綰出生開始,一直陪在對方身邊。
可萬萬沒想到,閻烈竟然放棄了閻王的仙骨,用舒心重塑了夜綰綰的靈魂。
一切計劃被打破,他隻能守在陰陽路上,等著夜綰綰出來。
這期間,他有點無聊,就來人世間,做了一點事情。
那些事,都是你情我願的。
至此,齊景佑也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他想要與夜綰綰好好談談,想要和好,哪怕隻是做一個朋友。
但……
夜綰綰決絕的態度,讓齊景佑心寒。一次次的否決,也讓他心中多了一分怨憤。現在還未發現罷了。
齊景佑伸手攬住傀儡的腰肢,將人扶住,轉身離開。
傀儡倚在他的懷中,熟悉的氣息將其籠罩,停擺的心髒悄然中浮上了一抹異樣的感覺,令她不禁有些口幹舌燥。隻是眼下,傀儡並不知道這感覺是什麽。
她放軟了身子,全身心倚靠在對方的懷中,默默壓下所有的感覺。
“你以後就叫小魚兒吧。”
忽而從頭頂傳來的話語,令她心頭一震,刷地仰頭,眸光閃耀,寫滿了難以置信。
可說話之人,似乎一點都未發覺自己說的話有什麽,語色淡淡,連一絲目光都沒有落到她的身上。
傀儡仰頭盯著他,久久不能回神,耳邊掠過“呼呼”的風聲,一切猶如幻覺一般。
良久。
傀儡,不,小魚兒低下頭,收起了自己所有的思緒,淺淺勾起嘴角,無聲的自嘲笑了笑。
她跟了齊景佑近千年,又怎麽會不懂“小魚兒”這三字對於齊景佑的意義。
她盼了千年的名字,就猶如她身上的皮一般,不過是一個假冒偽劣產品。
這一瞬,她莫名想到了那一個總是躲在角落裏,自娛自樂的牡丹。
牡丹在她之後入齊景佑的門,但簽訂契約交付靈魂時,牡丹同齊景佑討了一個恩典——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年代太過久遠,她這時竟想不起那個時候,齊景佑在答應牡丹時臉上的神情是什麽。
但,這一切,都已經沒有意義了。
從今天起,她的名字叫小魚兒。
……
夜綰綰離開,飛快趕回醫院,時間不過才堪堪過去二十分鍾不到。
宋又秋剛與護士溝通後,準備給閻烈換病房了。
他從護士站回來,牽著閻白進門,一眼就看到了立在病床前的人兒,不禁驚了一下。
“這麽快就回來了?”
閻白則在進門看到夜綰綰的瞬間,就撒開了宋又秋的手,叫著“麻麻”衝過去撲到她的身上。
夜綰綰回身,接住飛撲過來的小家夥,同宋又秋淡淡笑了笑。
宋又秋在他開口前,先擺了擺手,止了她的話頭,三兩下把自己這邊的事情交代清楚,“先把病房換了再說其他的。”
夜綰綰眨眼點點頭,在他和醫護人員的幫助下,給閻烈換了病房。
稍作休息後,宋又秋開口同她說:“我已經安排同事去你家搜查了。雖然閻烈找到了,但有些事情,還是需要一個章程的。還有……”
他頓了一下,眸中閃過一抹猶豫的神色,拿不定主意,不知這個該不該說。
夜綰綰見狀,疑惑的開口反問:“還有什麽?”
宋又秋有些牽強的笑笑,總覺得自己接下來的話,有些傷人。
他默默的深深吸了一口氣,不由自主壓低了聲音。
“你不覺得,蔣晗之有問題嗎?”
夜綰綰眼角一抽,有些驚訝的直了直身子,眉腳不自覺向上挑了挑。
“你怎會這麽想?”
宋又秋抬手有些大力的抹了一把臉,嘴角勾起的笑意夾著一抹輕嘲。
“來醫院後沒多久他就離開了。我有很多問題想問他。第一,出了地下墓室,他為什麽不和我們一起進屋?第二,他是怎麽發現那個儲藏室的?又是為什麽想著要砸開鎖?第三,他為什麽要匆匆離開?”
蔣晗之從那天早晨出現開始,就對這件事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與好奇。
按照宋又秋的經驗來談,蔣晗之已經跟著經曆了所有的事情,為什麽會在要出結果的時候選擇了離開,而且是悄悄離開?
宋又秋是在忙亂中,突然發現他的離開。自己本還想,讓醫生給他做一下身體檢查。
在地下發生的事情,令宋又秋心有餘悸,他到現在,都不太敢去想自己的舌頭。
夜綰綰聽了他列舉的理由,就聽上去而言,好像真的有問題一般。
但是……
“難道,這一切就不能是巧合嗎?”
對於蔣晗之,夜綰綰是感恩的。
她在蔣老的幫助下,找到了地宮;在蔣晗之歪打誤撞中找到了閻烈。
她不是不想,而是不願去想這背後是否真的有問題。
宋又秋看懂了她眸中所寫的堅持,心神一動,旋即明白。有些意外的怔愣了一秒,緩緩點頭道:“嗯,這一切,都隻是巧合。”
夜綰綰淡笑,眸底滑過一縷意味不明的暗芒,頷首道:“你不去檢查一下身體嗎?”
內傷可能沒有,外傷卻也還是有點嚴重。
宋又秋聽言,隻覺被他忽視的舌根在隱隱作痛,五官皺了皺,下意識的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那我去檢查了。”
夜綰綰點頭。
“完事再過來,我幫你看看,估計得喝點藥拔拔根。”
宋又秋無聲的抬手同她比了一個“OK”的手勢,轉身離開。
兩人交談時,閻白一直乖巧的坐在夜綰綰的腿上,目送宋又秋離開後,他才動手,輕輕捏了捏夜綰綰的手腕,吸引對方的注意力。
夜綰綰低眸,他仰頭。
四目相對。
夜綰綰頓了一秒,緩緩低頭,輕輕蹭了蹭他的額頭,“累嗎?”
閻白頂了頂她的額頭,甩了甩小腦袋搖頭。
“麻麻,霸覇真的沒事了嗎?”
夜綰綰抬起額頭,轉眸看了一眼病床上安睡的人兒。熟悉而寧靜的容顏,如大手輕撫她的心房,安了不少。
“嗯,他沒事了。等他好了,你就可以同他要求,讓他帶你出去玩了。”
閻白大眼忽忽眨了眨,眼底湧上一抹興奮,“真的嗎?”
夜綰綰含笑點頭。
“真的。這次行動,你可是大功臣,自然得有獎勵。”
閻白微微一愣,扭捏的扭了扭身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謝謝麻麻,你也很棒。”
意外的誇獎,令夜綰綰失笑。
她直起了腰背,摸了摸閻白的腦袋,抱著人起身,走向病床。
“在這陪你霸覇睡一會吧?”
說著,她將小人兒放在床尾。
熟悉的位置。
閻白小身子碰到床的同時,他就不由自主轉了個身子,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乖乖躺好,抬手印了一個飛吻給夜綰綰。
“MUA!麻麻晚安。”
夜綰綰彎腰,在他額頭印下輕吻,柔聲道了一句“晚安”,起身時,伸手覆住了他的雙眼。
閻烈乖巧的順著她的動作閉上了眼,小嘴無聲的吧唧了兩聲,很快陷入睡眠中。
夜綰綰靜靜地站在病床邊,看了安睡中的一大一小,眸底堅冰徐徐融化,緊繃的神經終於得到了片刻的舒緩。
良久,她長長舒了一口氣,仿佛要將心中的濁氣都吐淨一般,轉身走去了沙發,躺下閉上眼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