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畫師（10）
“師父師父，有人把一幅畫放在了我們家門口。”
“什麽畫？”畫師未曾抬頭，他正在畫一幅山水丹青。
錦繡山河，盡在他的腦海中，水墨一灑，便是傳世名作。
“不知道啊，真奇怪，我打不開。”小徒弟皺著眉嘟噥著：“這畫軸上麵竟然還有龍紋呢，了不得嘞。”
畫師筆尖一頓，墨色暈染。
他握住微微顫抖的手指：“是誰送來的？”
“不知道，我就在門口撿的，就像是有人特地放在門口的一樣。”
小徒弟將畫遞給畫師，畫師握在手裏，輕輕便打開了。
“為什麽我打不開？”小徒弟目光詫異，觸及畫幕，當即臉上一變：“師父師父，快丟掉快丟掉，這畫好生傷風敗俗，竟然是女子玉體！”
小徒弟去扯畫師手中的畫，畫師手指僵硬，不肯撒手。
小徒弟抬頭，卻見畫師雙眼上的白紗不知道怎的，點點暗色渲染開來，一點一點擴大，最終順著臉頰上淌下一串晶瑩剔透的水澤。
他心驚：“師父？”
畫師的手指，一點一點地在畫上遊走，他看不見，但是卻能準確無誤地觸碰到她的臉頰，輕輕地撫摸著，似乎正在嗬護無上珍寶。
“師父，這是誰啊？”小徒弟小心翼翼地問。
“她是瑰寶，無上瑰寶。”
腦海中驀然響起來當日沐雨色的話，畫師抱起畫，奪門而出，小徒弟在身後大喊，生怕他這失魂落魄的樣子磕到碰到哪裏了。
因果酒館的門被打開，畫師闖了進來。
“小畫師。”
眼前的白紗被莫名其妙的風吹落，他看見了。
那女子巧笑嫣然，眉目之間一點一簇皆是風情。
“娘娘？”
他不敢相信。
“我說，你們倆要看到什麽時候？”
有別的聲音響起，畫師這才發現屋子裏還有個女子。
她一襲紅裙，姿容懶散地靠著櫃台，墨發及腰，如妖如仙，是恰到好處的傾城，少一分則寡淡，多一分則豔麗，手裏端著一個透明的琉璃杯，輕輕搖晃著，裏麵的液體隨之晃動，似有流光湧動。
“沐姑娘？”畫師不太確定，畢竟他沒見過沐雨色的臉，隻聽過她的聲音。
“小畫師，我比起你的貴妃娘娘，如何？”
“娘娘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女人。”畫師還是很誠懇地說，他看貴妃的眼裏有不一樣的光，璀璨傾城。
“阿西吧！”沐雨色氣得差點兒捏碎手裏的琉璃杯，冷聲道：“我再給你一次機會，重新組織語言。”
“上神大人息怒。”貴妃掩唇輕笑，忙道：“大人風姿綽約，豈是我等凡人可以媲美的？”
“嗬，就你嘴甜。”沐雨色斜眼掃了一眼貴妃，有些沒好氣地說。
對待美人，總是要多幾分溫柔和寬容的，更何況還是出手闊綽的美人。、
接了昭玉貴妃這一單，她至少可以坐吃山空一整年。
“上神？神仙？”畫師聽著貴妃跟沐雨色兩個人說話，他有些聽不明白，感覺自己的大腦容量不太夠：“沐姑娘，你是神仙？”
“嗯哼。”
畫師瞪大了眼睛，感覺到了惶恐。
再次見到小畫師如此呆萌可愛的表情，昭玉貴妃恍如昨日，她輕笑，看著畫師的眼睛，問：“小畫師，你可願讓我做你的畫中仙？”
“畫中仙？”
昭玉貴妃抱著玉體畫跳城牆而亡，血液染紅了整幅畫，靈魂與畫連為一體，隻要小畫師願意，沐雨色可以讓昭玉貴妃成為畫中仙。
這是昭玉貴妃的願望，也是與沐雨色的交易。
“娘娘……”
畫師紅了眼。
成為畫中仙，意味著昭玉貴妃將永遠不能轉世投胎，從此靈魂與畫相連，畫在魂在，畫毀魂滅。
“小畫師，你不願意？”
“我不願意。”
沐雨色挑眉。
昭玉貴妃擰緊了秀眉：“為什麽？”
“娘娘，您是鳳，本該翱翔天際，屈居畫中，實在是太委屈了。”畫師不會說謊，他心裏想什麽，就很誠實地說出來。
“我現在已經不是昭玉貴妃了，我叫青瑜，昭玉貴妃會委屈，但是青瑜不會覺得委屈。”
“娘娘……”
“青瑜！”她糾正。
“娘娘，我……”
“青瑜！”她再次認真地糾正，盯著畫師。
“青……青瑜。”畫師結結巴巴，紅了臉。
“小畫師，我想留在你身邊，哪怕你投胎轉世，我也一定會再次找到你，你的每一生每一世，我都會陪著你，永遠。”
他為她毀了一雙眼，換來她生生世世的陪伴。
畫師要搖頭，青瑜手指扣住他的唇，輕聲道：“小畫師，答應我吧。”
他是對她最好的人，這世間沒有什麽值得她留念的，唯獨他，不入輪回，不再為人，她也要永遠記住他。
畫師拗不過青瑜，他還是答應了。
出了因果酒館的門，他仍舊是白衣盲眼畫師，不同的是，從此以後，他的身邊多了一隻名叫青瑜的畫中仙，是他的雙眼，是他雙眼中唯一的色彩。
顧子銘問：“姑奶奶，畫兒不是回到了畫師身邊嗎？又怎麽到了你手中？”
“本來是回到了畫師身邊，但是後來，出了點兒事故，畫師魂飛魄散，青瑜也受了重傷，畫師臨終前，將畫兒重新交給了我保管。”
“魂飛魄散？！畫師為何會魂飛魄散？”
“還記得當年青瑜還是昭玉貴妃的時候，派人殺了的那個鄒畫師嗎？”
“他對畫師和昭玉貴妃懷恨在心，成為了惡靈？”顧南夜道。
沐雨色讚賞地看了他一眼：“不錯，那家夥本就作惡多端，府中豢養少年少女無數，青瑜殺了他，也算是為民除害了。但沒想到這家夥本事還挺大，竟然在十八層地獄逃了出來，這才釀成了後麵的悲劇。”
“十八層地獄逃出來的惡靈，實力並非普通人界遊蕩的惡靈可比。”顧南夜擰著眉頭：“一旦步入人間，肯定會造成一場悲劇。”
“說起來，畫師和青瑜這事兒，也算是我職業生涯上的一處敗筆。鄒畫師成為惡靈，就在林溪城瑤山上，距離我不到兩千米的距離，把我的兩個顧客，一個給搞死了，一個給幹廢了。”
說起這事兒，沐雨色仍舊覺得有些丟臉和氣憤，這都是因為麵子上過不去。
她收了錢，卻讓畫師和青瑜落得這麽個結局，臉上非常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