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

  朱辛抱著他的大包袱三步並做兩步走了。


  王澄打探不出消息,隻好往前繼續走,到了走廊盡頭的台階,他順著台階向上,少林寺石方有三層樓高,第一層是眾多普通武林的試驗場、修煉場,和平常的地方並沒有什麽不同。二層是儲藏室和書房以及普通弟子的居住室,充滿著各種內功和奇異,而第三層,三層是給眾多長老和實力極高的武林居住用的地方,還有寬敞簡潔的少林寺會客廳,少林寺的內院,其實並不大,但是有人說過,加入把石方的這三層樓都鋪展開,其實足以和朝廷的內廷媲美,他要去的地方在三樓的最深處,那個極少有武林敢於涉足的地方。


  踏上第二層樓的台階時,一對少年武林相互追逐,朝他跑了過來,旁邊並沒有多餘的人,看這兩人的樣子,像是情侶。


  少林寺之內對於男女之事管控極為嚴格,但少男少女們的春心卻是無法管製的,看來這對小情侶是趁著大部分武林不在居住地時在偷摸玩鬧。


  這對少男少女不過十四五歲年紀,比王澄還要小上幾歲。他們跑到王澄跟前,小女巫不注意,一頭就撞在了他的胸膛上。


  小男巫跟上來,看到王澄的麵孔,立刻愣住了。小女巫還在咯咯發笑,卻發現男伴呆站在那裏,緊張的已經渾身發抖,這才看到自己剛撞到的不是別人,正是半年前離開少林寺去遊魂嶺曆練的佛子王澄。


  兩個人縮在一塊兒,抖的像兩隻褪了毛的快要挨宰小雞。


  王澄卻並沒有生氣,反而溫和的摸摸兩人的頭,繼續向三樓上去。


  第三層,沒有盡頭,沒有人知道這裏到底有多大,據說在很早的時候,有個不懂事的中級武林潛入三層,想要看看這裏究竟有什麽,但是在他踏入第三層的第一步開始,他就完全失去了方向,這裏隻擁有沒有盡頭的走廊、漂浮的黑暗、來往的幽靈、形如天使的小精靈……


  隻有真正內功高深的人,才能在這裏看出什麽是真的,什麽是假的。


  而那個中級武林,則在十餘天後被發現,餓死在第三層樓上。他的屍體還栩栩如生,隻不過他餓死之處就在上樓的樓梯口周圍數米而已,這數米的範圍內,全是他的腳印和他實戰法術的痕跡,這說明他在死前的十幾天裏,就在腳下的數米方圓內打轉,多次試圖用光線術著涼無窮無盡的前途,甚至享用火焰術來攻擊並不存才的牆壁。


  可是他全部失敗了,最後隻能在孤獨和恐懼中,活活餓死。


  王澄的實力,第三層樓困不住他。


  王澄也在這裏有屬於自己的修煉室和辦公地,隻不過從他擔任佛子開始就極少回來。自己的辦公地也隻是由年輕的小武林整理打點。


  和旁人在外麵都有自己的住所不同,平時隻在少林寺內院內部活動,他已經有整整二十年沒有走出這個院子,沒有人知道原因,有人說,院長年老體弱,大限將至,已經無力自由行走,有人說院長閉關二十年,是為了研製一門震古爍今的大內功,也有人說,這是因為二十年前凱撒和蕭冥王決戰,雖然將蕭冥王的雙腿砍斷,但自己也身負內傷,時間短還沒有什麽大礙,但是後來,連院長也不得不在這裏療傷。


  當然,還有說其他可能性的,眾說紛紜。


  總之,生活在內塔的武林,有至少八成,從沒有見過院長的真麵目,即使他們都知道,他就居住在高高在上的第三層樓。


  踏足第三層樓,守在門口的是個中年男子,他身軀不像一般的武林那樣羸弱,反而比那些武士更加魁梧,他靠在上升樓梯的牆壁上,注視著上來的每一個人。


  他叫於飛,是凱撒的親傳弟子之一。身上的特製輕甲證明,他和王澄相似,是那種擁有近身格鬥能力的武林。按照實力劃分,他應該已經處在元嬰的中級偏上,這在這片大陸上,已經是頂尖的存在了、畢竟像王澄這樣的變態,蕭冥王那樣宗師級別的人物,是少之又少。


  王澄和他擦肩而過,於飛並沒有說什麽話,王澄走出兩步,突然停了下來,轉過頭去,叮囑於飛不動。


  於飛盡量想把注意力放在樓梯口,不和王澄有任何的接觸,但是就算如此,不管他是睜眼還是閉眼,王澄的眼神都實在太讓他難受,不過區區半分鍾的功夫,他就已經感到心跳加快、呼吸困難。


  “於飛……拜見佛子……”他不得已躬身向王澄行禮,王澄的眼光要是再不從他身上轉移開,他怕自己會當場七竅流血而亡。


  王澄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就像看一個垃圾,就轉身繼續往無窮的黑暗裏行走。於飛的實力雖然在當世的武林裏算是拔尖,不然也不會被凱撒選做看門的衛士,可是對於王澄來說,於飛的實力究竟如何並不重要,他看重的是,他不允許於飛依仗凱撒的名頭,暗地裏對自己不服。


  介於凱撒的存在,他不可能和於飛公開矛盾,但是適當時候的威懾一下,往往會起到不錯的效果。


  他在茫茫的黑暗裏行走,天蓬頂上會有星辰時不時的出現、流逝,讓人仿佛穿梭於宇宙之內。


  在這種星空中穿梭了一段時間,他看到遠遠的有一扇門,在這異樣的星空陣中,顯得極其突兀。他靠近那門,柔黃色的光線自窗戶外射入,溫暖而絢麗。


  曾經,這扇門是他前進的指路燈,可是現在,這扇門對他意味著更多的是忐忑和糾結。


  在門背後,赫然是豁然開朗的花園。這座花園的空間很大,難以想象在冰冷的石方內部,還有這樣一片無垠的空間。


  這當然要歸結於作為當年十元嬰之首的院長凱撒的神力。


  曆代少林寺院長,都把石方第三層當成自己任意點綴的畫卷,凱撒到晚年,更喜歡清靜,所以把這裏的綠地花園麵積擴大。


  少林寺的了規矩很多,卻也不算嚴苛,不過有幾條關於石方第三層的死規矩:

  沒有院長同意,不得進入第三層。


  在第三層未經允許,不得隨意閑逛。


  第三層裏的任何東西,不得帶出少林寺之外。


  王澄小時候,試圖跑到這座花園的盡頭,看看它的盡頭究竟有什麽東西。但是跑了半天,按說能繞石方轉了一百圈,可惜始終沒有觸碰到那層牆壁,反而挨了院長的板子。


  他小時候十分聽話乖巧,雖然偶爾犯錯也會受到訓斥,可是那次院長的責罰是最嚴重的,打的他整整七天沒有下來床。


  所以他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了這個道理:第三層的盡頭有什麽,根本不重要,就連宇宙都是有限的,區區的第三層,總是有辦法走到終點。


  不過最終要,最不可侵犯的是少林寺頂端,院長的權威。


  他破壞的不是規矩,而是院長的威嚴。


  同樣的事情,更嚴重的還有一次。


  在他十五歲那年,情竇初開,


  她有著大大的眼睛、小麥色的肌膚,柔柔的聲線,一頭黃色的短發……


  他們相愛了,可是這在少林寺是禁忌,有一次正受院長寵愛的他,私自把那個小女巫帶到石方第三層,在這片芳草如茵的草地上,這對少男少女情難自禁,他們相愛了。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況且這片花園,實在是難得的適合花前月下的時候。


  初長成的王澄並不傻,他會選在院長大人閉關的時候,知道這個情況的,當時隻有已經成為院長情人的英姨,她倒是會替這對可愛的小情侶保守秘密。


  可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在他們第三次的約會時,被院裏的一個高級武林發現,院長很快的知道了這件事,不過在最初,院長大人並沒有發火,隻是關了王澄十天的緊閉,這大概跟那段時間王澄剛剛攻克了一種極難的內功,讓院長十分高興和器重有關。


  但是就在他竊喜和慶幸時,形勢急轉直下,在他緊閉的第五天,院長大人不知為何突然大發雷霆,他和小女巫的事被重翻出來,小女巫就此被驅趕出少林寺之外,據英姨所說,小女巫離開的時候還直向見他一麵。


  她去了哪裏,王澄並不知道。這四年,他在執行任務的過程裏,走遍帝國的山山水水,他本以為在離開少林寺之後,她會加入其它的武林組織,可是他沒有找到。她也可能回到了家鄉,王澄專程去過,可是她的家人說,小女巫已經四年沒有回家了。


  小女巫的去向,成為了個謎團。


  院子大人那次為什麽突然發火,也成了個謎團。


  花草樹木,鬱鬱蔥蔥的樹上停滿了小鳥,潔白的鴿子在樹下整理羽毛,王澄沿著小徑走著,兩旁的玫瑰都在精心培育的,枝條交疏,綠葉圓潤,而花朵的每一扳紋理都細致美麗,一株株兒玫瑰都開的精神飽滿,


  走到小徑的半中腰,


  在一刻翠綠的菩提樹下,擺放著藤桌藤椅,這裏坐著一個少婦,身穿樸實的服裝,長發結成兩道辮子垂在兩側胸前,正在專心的繡著什麽。


  “英姨——”王澄見到此人,臉上立刻洋溢起燦爛的笑容,他乖得像個孩子。


  那少婦看起來三十許歲,有著清澈明亮的瞳孔,彎彎的柳眉,看到人來,她長長的睫毛微微地顫動著,白皙無瑕的皮膚透出淡淡紅粉,薄薄的雙唇如玫瑰花瓣嬌嫩欲滴。,臉蛋稍圓,下巴略尖,兩雙大眼睛忽閃的像兩隻飛舞的蝴蝶,眉宇間還有種鄉下女孩兒的質樸純潔,雖然年紀不算小了,但她的特殊氣質足以讓任何閱盡人間春色的男人忘記疲憊,隻要能夠靜靜的看著這個女人,似乎就是最大的享受。


  王澄立刻變了一個人,坐在圓姨的身邊,噓寒問暖,時而幫她纏線,時而給她捶腿按摩。


  英姨笑道:“那年你到少林寺,還是個三尺高的小孩子,我那年十八歲,你調皮,小手拽住我,漫山遍野的跑,讓我給你抓蝴蝶……”


  她的睫毛閃了兩下,仰著頭,腦袋頂到了他緊致的肚子,從她的位置,隻能看到王澄的喉結和下巴,作為一個十九歲的大男孩,他的體態已經長成,棱角分明的臉框富於男人那種粗野的魅力,隻有少年男孩才有的光滑皮膚連她都要有幾分羨慕。


  很難想象,這人真的是當年那個留著鼻涕啃甘蔗的小娃娃?


  她其實在等王澄問那個人,問那個看似理所當然該問的問題,但是王澄始終沒有開口。她隻能主動的開啟這個話題了:“院長大人……最近很忙,我也有幾天沒看到他了……對你在少林寺裏的事,他什麽也沒有說,我想還是以前的慣例:讓你放手去做。”


  王澄沉默者,沒多說半個字。這些話約等於什麽也沒說。就連英姨,這個院長大人、自己的師父和義父晚年寵愛的女人,也不清楚為何每次王澄從外麵回來,和院長大人的關係就疏遠了幾分。


  他們畢竟曾經情同父子,在最初的幾年,王澄從外麵回來,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院長的膝下,在他的身上亂摸找果子。


  “你要去找妖蓮了吧。”在兩人之間產生了些許尷尬的沉默後,英姨突然問。


  王澄嗯了聲。


  英姨道:“妖蓮出現,是百年難遇的大事,多少人想不擇手段的據為己有。僅在少林寺,有競爭力的就不止你一人。”


  王澄:“還有那個白頭發的少年?”他手指繼續在英姨的肩膀的穴道身上按摩。


  “看來你見過他了——”英姨道:“他是院長大人新收的弟子,才幹、智慧都不在你之下。”


  王澄似笑非笑:‘他長得也比我好看。’


  英姨也笑了:‘你成天在外麵跑,看起來黑不溜秋,他要白多一些,這倒是真的。’


  “他叫什麽?”王澄冷冷的問,他立刻意識到自己的語氣不太溫和,補充道:“畢竟算是我的師弟。”


  英姨開玩笑:“我隻當這世界上的天才隻有你一個,但是你師父的眼光好,沒想到老了,還能有你們兩個曠世奇才……”說著,她莫名的察覺到一種抵觸,隻好直接回答他的問題:“晨風”


  王澄籲了口氣,最後,他對英姨說:“跟院長大人說我來過——”


  “你今天就要離開?”英姨急忙說:‘明天院長大人就會見我,我可以給你們安排見麵……’


  “謝謝,不過不用了……”王澄話音未落,身已在小徑盡頭。


  英姨望著他的背影,眉目中頗有擔憂,山野浪漫,她立於燦燦花叢中,白衣寒碎,青絲亂揚,她不過是薄施粉黛,但是一雙杏眼清冷徹骨,但偏讓人感到一股樸素豔美


  王澄的腳步急促,一邊走路,一邊自言自語。


  “嘿嘿嘿嘿……”


  “還真會搞,有搞頭有搞頭……”


  “晨風……”他臉上的笑容已成肅殺的冷氣:“王澄……晨風……晨風、王澄……晨風吹滅了王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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