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蝠鼠一窩
(賣萌完畢,得開始世界展開了……)
遠在移花宮的小小穿越者,很小氣地將自己的人生意義定義成“攻略姐姐”,但這個世界,遠比她想象的大,想象的波瀾壯闊,想象的——危機四伏。
北宋首都開封,古又稱東京。乃是中國歷史上一等一的繁華大城,有書“東京夢華錄”記其諸府美景,有畫“清明上河圖”繪其繁華喧囂。時逢喜好玩樂的宋徽宗在位,滿朝文武大多夜夜笙歌。一日傍晚,京城內權傾朝野的蔡京蔡太師做壽,擺下酒宴,不但東京城內九成的官員皆前來賀禮,連省外的各路官員都來了許多。
一位青衫打扮的文士袖中揣著紅包,走入蔡太師著人包下的場子,雙目正尋著是否有和他相熟之人,不過他官銜低微,為正八品,又是剛上任的閑職,這兒的京官大多比大牌,他倒有些搭不上話,只想尋個位置坐下便是。
青年文士名叫秦檜,官拜太學學正,但即無油水,俸祿也少,封上這一封紅包都得好好琢磨琢磨。他訕訕地暗想,說起來,若不是怕被那蔡太師看作是諸葛小花一黨,斷了升官之路,自己才不來湊這份熱鬧。
忽然身后一道清朗渾厚的聲音朝他招呼道:“秦兄!”
秦檜雙目一亮,回頭望去,只見一位與他年紀相差仿佛的青年男子微笑著朝他走來,他臉上浮現笑意,拱手笑道:“黃大人,連你也來了?不忙著編你的萬壽道藏了么。”
“元妙真人非要喊上在下,推脫不了,只能來了。”那位被秦檜稱做黃兄的男子還禮道。
黃姓男子與秦檜是同一年中的進士,本名黃裳,一身文官打扮,身材修長,氣質儒雅,雙目內蘊浩浩神光,在秦檜看來倒是很有些儒家士子的風采。他口中所說的元妙真人,正是本朝國師林靈素。宋徽宗趙佶自號道君皇帝,對道家學說極其癡迷,林靈素投其所好,乃是皇上面前的大紅人。臭味相投,又與大奸相蔡京、童貫等人關系融洽,堪稱是開封府內最大朋黨。
黃裳雖對其不以為然,但他終究是個當官的,雖不愿意助紂為虐,卻也不敢和官拜太傅的諸葛小花一樣與其相抗。不然身后沒什么關系的他,這頂烏紗帽早晚要被摘了回家種田,寒窗苦讀來的進士便白費了功夫。幾年前趙佶令黃裳協助國師林靈素編撰“萬壽道藏”,盡心盡力,讓林靈素很是滿意,幾乎已被他視做己方心腹。連今天酒宴都特地喊他來作陪。
秦檜邊拉住黃裳聊天邊走入酒會中,他們這樣不大不小的官兒,也就是來湊個份子,表個立場。二人去向蔡京、童貫、林靈素這樣的朝廷一線人物問好之后,便想尋幾個相熟的官場同僚找個位置飲酒同樂。
哪知林靈素對黃裳很是看好,竟將讓他坐在主桌,位于他身側,秦檜只能無奈告退,心中暗有些嫉妒——能和這些權傾朝野的頂級大佬打好關系,官位可是青云直上啊。可惜自己沒有這個好運。
黃裳自己倒沒這個心思,他又是個專門搞編撰學術的,在這場合反倒有些拘謹。除了他外,主桌上滿是阿諛奉承之聲。酒過三巡,坐在主桌的一位前來拜賀的大名府尹梁中書取出一個檀香木盒,呈向蔡京。
“蔡大人,學生在收集花石綱時,偶爾尋得的一幅字帖,倒有些精奇之處,特來呈給大人品賞。”梁中書滿臉油光地討好道。
“世杰有心了,”蔡京淡淡一笑,接了過來,“是誰的字帖啊?”
既然敢在這個場合特地拿出來送,梁中書自然對禮物很是自信,更知是投其所好,梁中書撫須笑道:“蔡大人,不瞞您說,此乃王羲之的快雪時晴帖。”
“哦?”蔡京頓時眼睛一亮,這壽禮可算是送到了他的心坎上,他本身就是北宋書法大家,聽到居然是書圣王羲之的名帖“快雪時晴帖”,立刻取來,還喚小婢送來手巾,細細地擦了擦手,才小心翼翼地打開木盒。
黃裳也是喜好書法的文化人,聽到是王羲之的作品,頓時也伸長了脖子想要望上一眼。哪知蔡京滿是期待地打開木盒后,面色忽然變得極之難看。
“梁中書啊梁中書。”蔡京把木盒中的一張書帖取了出來,冷冷道:“你好生糊涂!”
在蔡京手中的“字帖”,文字倒還真是飄逸好看,堪稱一幅上品字帖。但在場的人看清楚字帖上的字后,或幸災樂禍,或目瞪口呆,又或是拍案大怒。只見書帖上龍飛鳳舞地寫著:
聞君偶獲書圣妙筆,極盡雋永,吾不勝心向往之,借來一觀,君素雅達,必不致氣惱也。
梁中書拍馬屁拍到馬腿上,正誠惶誠恐中,蔡京也懶得理他,捏著書帖,竟笑了笑:“倒是有些手段,這字也算不錯,就是太膽大妄為了些。”
“看這手法,想必是那人所為。”坐在蔡京旁邊的一位紫衫高冠的道人淡淡道。道人容貌古拙,一雙眼睛半閉不閉,縫隙中透著幽幽寒光,竟好似鬼仙一般,正是皇上面前的大紅人,國師林靈素。
蔡京挑了挑眉毛,問道:“真人所指是何人耶?”
“盜帥夜留香,威名震八方。”林靈素干啞地曬笑道:“來去影無蹤,還敢留帖挑釁,自然是江湖上人稱“盜帥”的楚留香!梁中書栽在他手上,倒也不出奇。”
當“楚留香”的名字在林靈素口中吐出時,東京城外荒野,漫天星月之下,一位白衫少年捏著一張書帖,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撫摸,動作輕柔得仿佛在撫摸情人的臉。
少年的容貌極其俊美,在月光下的面龐竟透出圣潔的光輝,只怕無論是男是女,都會被他仿若天人的氣質折服心醉,他的睫毛極長,但恰到好處的劍眉下的一雙眸子內,卻是一片茫然無神。
他竟是個瞎子!或許天神對太過完美出色的生命,總會要留下一些瑕疵的。他撫摸書帖,也只是用敏感之極的指尖肌膚去感覺王羲之書寫時的超然雋逸。
“無牙,”失明少年忽然道:“你來了么。”
隨著失明少年的話語,明明空無一物的前方,一片樹椏遮蔽星月光芒的黑影中,一個好像異妖般的人影蠕動著站了起來,人影大概二十歲出頭,但身量異常矮小,宛若童子一般,容貌猥瑣如鼠,可一雙眼睛卻極亮,充滿著扭曲地驕傲自負。
畸形的侏儒望著俊美的少年,那場面好像一只猥褻的嚙齒類動物在看著翱翔天空的鷹隼,侏儒的表情帶著一些謹慎和敬佩,但他眼中透出的光芒,卻明明是在望著同類。
——好像老鼠在望著蝙蝠。
“公子,你讓我查的事已經成了。”老鼠般的畸形侏儒——魏無牙拱手道:“不過燕子塢那個做皇帝夢的瘋子,公子何必放在心上。”
“慕容公子本也是俊杰,可惜身上擔子太重,入了魔障。”少年淡淡道:“同為中原七公子,我自然要拉他一把。”
同為中原七公子?魏無牙暗暗腹誹:無爭原隨云,血劍方應看,白云葉孤城,紅袖蘇夢枕,江南花滿樓,蜀中唐十五,姑蘇慕容復。都是武功高賣相好口袋里還多金的世家菁英。可在你“蝙蝠公子”眼中,能與自己相提并論的同輩人大概還不存在吧。何況那慕容復還是最老的一個,又早已身敗名裂。所謂拉他一把,也只是想收個好用的幫手罷了。
“蝙蝠公子”原隨云又昂起頭,對著他無法看見的繁星明月,語氣中帶著一絲期盼,輕聲嘆道:“香帥兄,望你不要讓原某失望才好。這天下,能與我玩玩游戲的已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