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不放過自己
溫淺被帶出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三天中午,來接她的人是周衍正。
這算是她第二次來這種地方,每一次出來都像生生脫了層皮。
見到陽光的那一刻,她下意識地眯起眼睛,正午灼熱的強光刺痛了她的眼,眼前發白一時間像是什麽也看不清。
過了有很久,溫淺才緩過這一陣短暫的失明,眼前重新又漸漸恢複明朗。
她也不讓人扶,包括周衍正。
這一段路她走了很長時間。
周衍正把她送回了先前的那間別墅,客廳裏麵早就已經打掃幹淨,再看不到之前留下的血腥。
可就不知為什麽,溫淺隻要抬起自己的手,仿佛依舊還能看的清清楚楚,她手上沾著他的血……
從周衍正把她接回來這一路上她都沒有說任何一個字,也沒有去問一句關於霍聿深的事情,她亦不知,他是生是死。
“太太,這幾天您先住在這裏吧,等過幾天我再把你送青城。”周衍正看了眼周圍,看著她恍惚的視線,語氣有些無奈。
這間別墅裏有不少保鏢看著,應該是再出不了什麽大問題,先前發生的那一幕讓很多人都是曆曆在目,甚至難以相信。
誰能相信平時看上去柔弱的太太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溫淺還是沒說話,她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手指緊緊地絞在一起,誰也猜不到她心裏在想著些什麽。
周衍正對此情況一無辦法。
他試圖想要對她再說些什麽,但話到了嘴邊又似是全然說不出來,他一個外人,本就不該管主家人的事情,這時候更是覺得能說得上什麽呢?
周衍正離開,留在這別墅裏照顧她的人變成了許青。
許青在霍聿深身邊做事很多年,也深知那個男人的脾性,若不是真的被他在乎的人,就衝著做的那些事情,早就不知道會有什麽樣的下場了。
而對於溫淺,到底是不一樣的。
溫淺在那裏麵待了整整三天,她受不了這麽狼狽的自己,在浴室裏洗了個澡出來可連頭發也沒有擦幹站上床就已經沉沉的睡了過去。
不管是身體上還是心理上,從未有過的疲憊。
她又一次做了噩夢,是那年初雪消融的時節,霍家老宅裏發生的那件事情。在最深的夜裏,她拚命的去推開壓在她身上的人,哭著喊著想要求救,可沒有一個人聽得到她的聲音,也阻止不了這一切罪惡的發生。
那時的她用盡全力在男人手掌上咬下一口,嘴裏嚐到了滿是血腥味道。
在深夜裏她看不清楚那人是誰,可畫麵一轉,那人的臉漸漸清晰,是霍聿深……
溫淺醒了過來,渾身大汗淋漓。
她說,如果他們兩人一起死了,他一定是下地獄,她和他絕對不會是同路。
許青敲門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
溫淺聽到聲音出神的看著房門的方向,啞著嗓子說:“進來。”
壁鍾上的時間已經指向晚上九點。
“你睡很久了,起來吃點東西吧。”許青是個細致的人,不該提起的她不會提,說話時的聲音柔和平靜,讓溫淺有種錯覺,這一切都不曾發生過,還是和以前是一模一樣的。
溫淺點了點頭掀開被子下床,腳下的步子有些虛浮,每一步都走的很慢。
滿桌子的晚餐都是偏向清淡,然而她隻是用小勺子攪動著碗裏的清粥,一直到放涼她也沒有吃幾口。
許青在一旁看著,她知道這時候估計不管她怎麽勸都不會有用。
猶豫片刻之後,許青才對溫淺輕聲說:“太太,先生沒事,您不用自責。”
聞言,溫淺沉寂的眸色有片刻的凝滯,可麵上的神情還是和以前一樣不曾發生變化。
對她說的這句話恍若未覺。
許青猶豫了須臾又問:“如果願意的話,我帶您去看他。”
“不,我不去。”溫淺立刻搖頭,語氣堅定而又絕然。
許青見此也就沒再說什麽。
這滿桌子的晚餐,仿若紋絲未動。
深夜裏,她又在衛生間裏把胃裏的東西吐得一幹二淨,明明已經什麽都沒有卻依舊忍不過這一陣陣的惡心。
人長期處於精神狀態極其緊繃的環境裏總會憤懣積怨,而這個地方對她來說,太壓抑。
她在朝霍聿深開出那一槍的時候,或許就是打定了主意想和他同歸於盡,就隻是瞬間的念頭,如同魔鬼一般,而她就是這樣做了。
若要問後悔與否,不知道。
溫淺的手臂撐在盥洗台上,失神的看著鏡子裏麵自己,目光漸漸渙散。
她把水龍頭擰開到最大,用冰涼的水反複衝洗著自己的右手,可是不管怎麽洗,都覺得這隻手不幹淨。就連同著身上也仿佛還能嗅到那一陣血腥味,胸臆之間的惡心感才消下去又漸漸泛起,自我厭棄。
溫淺生了場病。
從第二天開始,她連著高燒了幾天,連著三天之後才發現是肺炎直接住院。
短短輸液的幾天之內她又急速瘦下了很多,且還是反複不得見好。
溫淺見到霍聿深的那天正好是連日來的大雨之後的第一次放晴,家庭醫生才給她輸完液,即使是在這個時節,也覺得身上發冷。
她想過很多種兩人見麵的方式,她也想過他或許會對她說難聽的話,或者用她在乎的誰來威脅她,可是他沒有。
霍聿深的情緒明顯不佳,他把手掌貼在她額前,可就是這個動作讓她害怕的往後縮了縮。
細微的一個動作,卻把她對他的情緒表達的淋漓盡致。
她甚至不願他再碰她。
依舊是低燒。
他明顯有話想說,可她卻沒有給他這個機會,扯過一旁的薄被子便躺下,隻留給他一個後背。
她背對著他閉著眼睛,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死寂壓抑。
男人站在她身後,垂下的手指緊攥成拳,手臂上青筋盡顯。
難以言說的無力感。
溫淺這一場病來勢洶洶,並且反反複複的一直不好,霍聿深聽著她夜裏的壓抑的咳嗽聲便忍不住怒從中來,他伸手攬過她的身子,“你到底要氣到什麽時候?”
她一言不發揮開他的手,他順勢抓住她的手腕,她的手指一片冰涼。
注定這個晚上誰心裏都不好受。
幾天之後許青言語間帶著擔憂對霍聿深說:“太太這明顯是自己氣出來的病,她心裏有坎兒堵著過不去。”
長期焦慮憂思最傷肺,尤其是她這種心思的人,自己不放過自己,更是好不得。
終有一天,霍聿深在她洗澡的時候走進浴室裏,才發覺整個浴室裏沒有半絲溫度,花灑裏出來的水是冷的。
而她就全身赤.裸著站在花灑下,一身的瑩白的膚色在燈光的映襯下顯出病態的蒼白來,她就這樣看著他闖進來,目光不溫不淡。
霍聿深氣急敗壞地關了水,用浴巾把她裹緊,他抱著她走出浴室,這整個過程中她都一聲不吭,也沒有任何反抗。
“你到底想怎麽樣?你想讓你媽看到你現在這樣子?”
這是最近以來他第一次對她說了重話,他將她壓進柔軟的大床裏,手掌在她後逼迫著她不得不直視著他。
不提她母親還好,一提起來溫淺就忍不住眼眶泛紅。
“你沒資格提我媽媽。”她的聲音低啞,也是連日來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說別的還好,她就不能聽到他說任何關於陸芷的隻言片語,因為他不配。
暖色的燈光下,男人深邃的眸子帶著灼灼之色,他抵著她的額頭,聲線沉冷:“溫淺,我有很多時間可以和你耗,不該留的念頭趁早不要有。”
那天午後,溫淺坐在落地窗前的藤椅上,入了夏之後的陽光很強烈明媚,灼熱,仿佛一伸手就可以觸到這溫度,對她來說好似很久已經不曾見到。
在她半夢半醒的迷迷糊糊之間,似是聽到了有人走進房間的腳步聲。
她不用想也知道是霍聿深,最近她聽得最多的就是他的腳步聲,沉穩卻有時帶著些許急切。
說來也奇怪,明明是她朝他開了一槍,到現在卻回頭變成了他對她百般縱容。
溫淺自嘲的想著,受過一次騙,便不會再被騙第二次。
她聽著他走近,依舊打算閉著眼睛不理他,而他卻在她身旁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