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你是

  在半個小時的時間裏，任米雪被顏剛豪引導著圍繞顏剛豪展開了話題。說是對話，倒不如說是傾聽，傾聽著顏剛豪那似包袱般沉重的冗長故事。


  和任米雪一樣，莊家兩兄妹原本也有個令人羨慕的幸福家庭，是在沐浴著愛之光的環境中健康成長的孩子。十二年前的冬天，父母帶著顏剛豪前往新加坡探親，在國內坐往去機場的出租車裏的途中，不幸與因疲勞駕駛的司機握著方向盤而蛇形般歪扭的卡車迎麵相撞，父母不幸當場身亡，而年紀小小的顏剛豪因為事發當時被父母用身體緊緊護著，免去了大的衝擊，這才得以幸免於難。她的外在雖未遭到重大的外傷，無奈車窗因劇烈的撞擊而四處分散的碎屑直麵刺入她未遭到保護而驚嚇得睜大的雙眼，從此失去了光明。車禍發生不過一刻鍾的時間，仿佛是在為車毀人亡的驚魂事故悼亡一般，烏雲遮蔽了暖陽，下起了傾盆大雨。


  那時的顏剛豪是大學裏的尖子生，也是學生會裏的副主席，為了準備五十周年的校慶不得不延遲出國探親的時間，所以他才能完好無缺的生存到現在。


  顏剛豪說，幸好那個時候哥哥不在，否則他也一定會和父母一樣衝到自己的麵前替她抵擋一切厄運，一雙眼睛換取哥哥一生的平安，多麽劃算的交易啊！

  幸福本就是個易碎品，誰能指望已經四分五裂的碎片還能還原成最初的模樣呢。


  雙親過世後，顏剛豪帶著年僅十歲的妹妹存活了下來，當時顏剛豪還隻是一個一無所有的大學生，家庭破裂的慘痛和一落千丈的學業，再加上年幼就已雙目失明的妹妹，此前人生一帆風順的他等於是被逼到了絕境。遠在新加坡的姑姑在回國參加葬禮時很是心疼顏剛豪，好心的她擔心顏剛豪的前途會因此受到影響，於是提議由自己來照顧撫養顏剛豪。顏剛豪二話不說的答應了，顏剛豪根本無資格去抵抗，雖然不願意與妹妹分開，可也找不到比這更好的方法了。


  當時的顏剛豪雖然年幼，但卻有著超乎常人的堅強，哪怕今後永遠生活在黑暗裏，她也仍然慶幸著身邊還有哥哥。這讓顏剛豪感到很是安慰，他能做的，就是專心學業，讓自己變得強大，等待幸福的再次降臨。


  顏剛豪大學畢業以後，被一位曾經來過大學裏舉辦講座的有名的心理學教授看中，邀請一同公事。任職助教的期間，教授給予了他很高的期望，他的聰明靈活也很快讓他在學術界裏得到了認可。自從有了穩定的收入以後，他每年都會到新加坡看望妹妹，也曾好幾次想把妹妹接回國，可因為姑姑近幾年身體不大好，顏剛豪隻能繼續留在新加坡照顧姑姑。顏剛豪感念姑姑多年用心撫養妹妹的恩情，於是聽從妹妹的安排並讓妹妹好生照顧著。如今天遂人願，兩位久別多年的至親終於盼來了重逢的喜悅。


  聽著顏剛豪用平靜的語氣將自己坎坷的人生經曆娓娓道來，著實令人心疼不已。若易地而處的話，自己也許早已潰不成形了吧，這麽想著的任米雪，眼裏已經滲滿了淚水，“從來沒聽他提起過這些，看起來明明是個知足常樂的人，沒想到竟背負了這麽多。”


  “順境會知足，逆境會頑強，這就是我哥，不管多苦，多累，他都從沒抱怨過，隻是淡淡地去承受，就因為這樣才更讓人覺得心疼。我經常會害怕，害怕他背負太多，會突然倒下。”顏剛豪憂傷地說著，深沉的眼眸閃著晶瑩的光澤。


  多麽相似啊，雖然是兩個不同臉孔的人，內心卻相似到了極點。


  “都過去了不是嗎，因為你，他努力到了今天，我想，他現在應該是真的覺得很幸福很快樂的吧。”任米雪握住顏剛豪的手，她是真的打從心裏感覺到顏剛豪的知足。


  顏剛豪笑得可愛，反手握住了她，“也因為有你在呀。”


  聽到這話的任米雪並未做出任何反應，顏剛豪繼續說：“哥跟我說過你拒絕了他，我雖然不知道你們之間的事情，可是我很清楚的知道哥哥對你是真心的，自從爸媽去世以後，他就一直封閉自己的內心，直到第一次在電話裏向我提起你，那語氣比往常要愉悅許多，他還對我說，你常說他是你的救贖，殊不知你才是開啟他枷鎖的鑰匙。”


  任米雪輕輕搖了搖頭，否定道：“我是個罪人，沒資格得到所謂的幸福，因為放不下，因為困了太久，就連最簡單的情感都失去了，我不敢奢求別人帶給我幸福，也深知自己無法帶給他人幸福，所以，他應該值得更好的人用真心去對他。”


  “不試試看，又怎麽知道是錯還是對呢。”


  顏剛豪的電話終止了兩人的談心，任米雪領著顏剛豪走出商場。三人找了家西餐廳吃完中餐後，顏剛豪硬是要求顏剛豪和任米雪帶她到各處走走。顏剛豪因為行動不便，自去了新加坡後就再也沒回來過，想要呼吸家鄉的空氣，這個願望雖然簡單渺小，卻是她一直以來渴望做的。


  遊玩到下午四點，三人原本打算開車繼續前往這座城市最繁華的商業街，可顏剛豪上了車後沒多久就呼呼睡著了。


  顏剛豪見歪著腦袋陷入沉睡的妹妹，愛憐地揉了揉她的頭發，對著後視鏡裏的任米雪說：“竟然能秒速睡著，這丫頭看來是真的累了呢。”


  任米雪笑著說：“坐了這麽長時間的飛機，還逛了這麽久，是該累了，不過，小雪真的很有活力呢。”


  “短短的幾個小時，你倆就變得這麽親密了，一點都不像是剛認識的樣子。”


  任米雪想起了中午在咖啡廳裏顏剛豪對她說的話，突然問道：“顏剛豪，你幸福嗎？”


  顏剛豪困惑地眨了一下眼睛，“怎麽突然這麽問？是小雪跟你說了什麽嗎？”


  任米雪笑眼看向顏剛豪歪著頭的側臉，“之前在一起聊天的時候，她跟我說過她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顏剛豪又愛憐地撫了撫妹妹的頭發，笑著說：“是嗎，這丫頭就知道瞎操心。幸福什麽的，我不懂，也不太需要，隻要重要的人還在身邊，這就足夠了。”


  是啊，哪怕粉碎，哪怕隻剩下星點殘骸，隻要美好的記憶猶在，應該仍就是殘缺的幸福吧。


  “顏剛豪，靠邊停車讓我下吧，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前方就是十字路口了，自己的家與顏剛豪的住所在相反的方向，因為不順路，又考慮到顏剛豪不安穩的睡姿隨時會被外界的雜音吵醒，於是任米雪打算在此下車，自己打車回去。隻是一貫紳士的顏剛豪根本就不聽她的。


  “沒關係的，我先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