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長夜餘火
長夜已至，白玉盤高懸星空，花果山內卻燈火通明。
隻見群猴由內而外，新軍從外向裏，天兵天將自天上而臨。
此刻雲諫已經站起身來，新朝軍隊的加入瞬間扭轉了局勢，讓他無法再無動於衷。
對於花果山來說，這無疑是一場滅世天劫，本應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誰知有一座大陣隱蔽了身形，隨後又解開，猴子們麵臨滅頂災難之際，又殺了一群人族軍隊進來。
當真是一波三折。
他看著人群簇擁中的王莽已經很久了，這個凡間的帝王，看起來很不同尋常，雖然出手不多，但顯而易見的，對方的戰鬥力甚至超過了一般的天兵。
天眼再次打開，這是他天眼的另一種用法，看起來就像穀小滿後世的紅外熱成像圖。
雲諫的心中久久不能平靜，如果說把在場凡人軍隊的力量比作星光，那整個花果山如今就是黯淡長夜。
因為凡人的力量真的很小，可能幾百個人才能比得上一個天兵的水平。
但這個皇帝完全不同，他仿佛一團炙熱的火焰，佇立在這片星芒中。
原本他認為，天兵天將就像是太陽，黑夜來襲，也難以阻擋太陽的光芒半步。
但這團火焰真的很亮眼，他所到之處皆是群情激奮，凡人們嗷嗷叫的衝上去，就像一個圖騰般，走到哪裏就會給他們帶來不一樣的力量加持。
就像…他不禁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月”。
“是個麻煩啊…”，雲諫皺著眉頭，他在考慮自己要不要出手，幹幹脆脆地把這個人間帝王直接送走。
但他又很猶豫，因為在天兵天將的圍殺下，花果山的猴子們兵敗如山倒，死的太快了，就他們加入後，這速度才放緩。
原本他是打算放過這些猴子的，可現在…算不算違約呢？
……
王莽並不知道，天上一直有第三隻眼睛正盯著他，他早已出了馬車，騎在高頭大馬上，從風雨中走進花果山，無暇多顧。
雖然山內沒有暴雨，沒有黑暗，但也有寒風，有細細的雨絲溜了進來。
但無論是周圍的風風雨雨，還是戰火紛飛，都沒能打亂他一根頭發，金色的長冠穩穩的直立在頭上，他便一直這樣，抿著嘴，讓人一眼看去便覺得勝券在握。
此時的王莽，無論遇到什麽狀況，都會保持麵不改色。
他心裏很清楚，這是為君父，為帝王的基本素質，這個時代的皇帝，尤其是聖人皇帝，幾乎可以說是整個國朝的精神支柱。
平時治國，以各地郡縣拱衛常安，從首都傳出政令，遍及天下疆土。
戰時行軍，則以帥帳為主，禦駕親征，便是人皇為核心，全軍覆沒前，人皇不可倒下，即便輸了也可為俘虜。
臥薪嚐膽，三千越甲可吞吳，前人早已做了示範。
……
其實無論對於王莽，還是對雲諫這等天界大將來說，他們都已經是身經百戰，心理素質極強的老將了，生死隻道是尋常。
哪怕是花果山的猴子，平日裏也沒少跟各種猛獸打交道。
麵臨這種場麵，最殘酷的莫過於穀小滿、柯頡等人，他們是真的沒見過這等陣仗，有人被開膛破肚，有人以命相搏。
陽光明媚的花果山，在他們眼裏卻隻剩下血火紛飛，那是汙血混雜著泥土的顏色，是空氣裏彌漫的腥臭味。
他們幾乎同時湧出了一種嘔吐感，噩夢般的景象充斥大腦，甚至能清晰的感覺到身體在發抖，阻擋不住的顫抖，剛開始的時候不適感極強，但越往後越麻木。
這場戰鬥仿佛與他們無關，猴子，新朝軍隊，天兵，三方戰作一團。
當天兵天將戰損過半時，雲諫也不能再袖手旁觀了，天雷直落而下，劈向那些新朝士兵，同時也將山上的樹木等等劈得焦爛。
“殺——”
軍中呐喊聲貫穿天地，整整四十多萬大軍，前赴後繼，一茬接一茬的衝了上去，攻勢不弱反增，王莽也動了真火，和侍衛共同將一個天兵斬殺。
“吾皇令：殺天兵者，與國同休！”
雲端上的天兵天將越來越少，他們本就隻是一支小編隊，接到的任務不過是前來剿滅花果山，卻未曾想到遇上這種事，和幾十萬凡間軍隊短兵相接。
看著下去的天兵一個接一個被圍毆致死，很多天兵天將也不由得膽寒。
“雲將軍，我們…放天罰吧？”，一個天將拱手向雲諫道。
所謂天罰，是天庭眾多攻擊手段中，相當簡單直接的一種。
有雲諫那樣，以法力引動天雷的雷罰，有洪水傾瀉的水罰，但他們最擅長的，則是用天上之石隕落而至，能讓大地隻在頃刻間，便生機全無的“流星”。
雲諫默然的點了點頭，副將立刻領命而去，準備引動隕石降落，“懲戒”花果山。
天上不再降臨新的敵人，此次前來的天兵天將已經損失慘重，普通天兵已經打光了…
花果山群猴再無聲息，新軍也所剩不多，四十餘萬人打的就隻剩大幾萬人苟延殘喘，每一寸土地上，似乎都浸染著鮮血，觸目驚心的暗紅色。
天空變得很陰沉，連帶著花果山也不再光芒普照，風雲際變，仿佛在醞釀著什麽。
王莽凝望著頭頂的天空，心中悵然。
他隱隱約約有種預感，仿佛生命終結前都會產生的那一瞬間，想起很多東西……
有舊時家門前的那口老枯井，幼年時，也曾對其中甘甜的泉水愛不釋口，有父母自幼開始的淳淳教導，有學堂上，先生古板嚴厲的目光。
想起他第一次看到禮記、春秋時的震撼，轉眼已經登基稱帝，建功立業。
匆匆而又蹉跎的這十四年。
一幕幕浮光掠影，仿佛跑馬燈般在他眼前閃過，也曾暮氣沉沉，看著遙不可及的天空懷疑人生，也曾如現在這般熱血。
他閉上眼，又睜開眼。
望著空中越來越大的陰影，王莽知道，自己終於迎來了最後一刻。
這位新朝皇帝伸出一根手指，表情囂張又不屑：
“豎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