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觀音土
看那些曆史沒用，文字再絢爛，也隻有黑白兩色，做一個旁觀者和親身經曆，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尤其在這條路上，他們眼睜睜的看到了死亡。
現在回憶起來，穀小滿還是會一次次的加重呼吸。
這條路是官道，處處都是幹涸的厚土，被太陽曬的滾燙。
其實他們還好，若是凡人在這種環境下待時間長了，甚至連視線都會模糊起來。
熱浪侵襲，偶爾一陣風撲來，升溫的空氣，帶著路邊的狗尾巴草一同搖頭，扭曲。
當時就是這樣一條官道，一個老農婦挽著籃子走在路上，看起來挺正常的，隻是步履有點輕浮不定，幾人剛準備直接掠過。
誰知還沒接近，農婦便又是一晃，竟然直接“撲通”的栽倒在地，手裏的籃子也掉在地上。
大聖上前探了探鼻息，又搖了搖頭：“死了”。
“這是什麽？”阿染指著那幾個團子道。
隻見菜籃子滾落在地上，露出來幾個土白色的團狀物。
外表看起來像是窩窩頭，但是顏色略顯慘白，上麵蒙了一層灰塵。
大聖看向那幾個團子，不過沒說話。
穀小滿沒見過這東西，不認識，但他隱隱可能猜到了。
“大聖，這是……觀音土？”
孫悟空默然地點頭。
鹿小白有點怕，蹣跚著步子上前，穀小滿方才看到了婦人饑黃如土的麵色，嘴唇上，皮膚上遍布著幹癟的裂紋，
這是穀小滿第一次看到人死，而且是在他麵前饑渴而死。
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他實際上沒有經曆過真正意義上的死亡。
死，這個概念對他來說，更多是他人口中的講述，還是避諱之下，一句帶過的那種。
但今天，一個和他不想幹的路人，突然就這麽倒在了他麵前。
會有人知道麽？
好像沒有人知道這個農婦是誰，她腳下的草鞋已經見了底，顯然是從很遠的地方過來的。
沒有葬禮，沒有親朋好友陪伴，更沒有子嗣繞膝，她就這樣孤零零的離去了。
就像東海那波濤洶湧，一粒沙子激起的浪花，拿著放大鏡也看不見。
最後是大聖用法力砸了個大坑，手刀砍了塊歪歪斜斜的木條，把老婦埋了進去。
一個無名塚，半堆黃土坡，搖曳在滾滾黃沙中。
菜籃子被放在了墓前，裏麵的幾塊觀音土白晃晃的，和背景格格不入，很紮眼。
這種花白色的土壤在饑荒年代給無數掙紮在生死線上的百姓帶來希望，於是人們賦予了它這樣一個名字。
但同樣的，觀音土也是能夠致命的毒藥，他並不像人們想象中的觀世音菩薩那樣，如甘露般純淨無暇。
這玩意兒吃多了，是會墜肚子的，在饑荒時期，觀音土普遍被饑民當成食物充饑。
吃下後可以暫時解除饑餓感。但隻是暫時的，而且是虛妄的。
更像一種心理安慰，實際作用並大……因為觀音土並不能被人體消化吸收。
吃了以後會引起腹脹，也就是俗說的“大肚子”，難以大便，少量吃一般不會有致命危險。
盡管不會餓肚子，但由於沒有營養，吃多了，到最後的結果就是肚子鼓脹得像個小西瓜似的，敲起來十分的堅硬（就是成石頭了），這時候就該死了。
穀小滿回憶了一下，還是想不起來，那個農婦是不是也有這樣肚子腫脹的情況。
不過他知道，這都不重要了，樹倒猢猻散，人死如燈滅，這些細枝末節沒有人會在意。
離開後的路上，大聖偶爾會問小花仙幾句，像是她體內靈魂的事情，或者是七仙女的性格……
這些問題挺突兀的，但阿染沒想那麽多，基本大聖問什麽她就答什麽。
穀小滿還在發愣中，除了給阿染傳話，其餘之外的時候，一路上都沒有再說過話。
他一直怔怔地盯著大聖披風的一角。
他自己也不知道有什麽好看的，為什麽看那裏。
但人發呆的時候，總要找個地方放置自己，或者說放空自己，大腦一片空白，也不能說空白吧，還是有一些思考的。
那這時候他腦子裏在想什麽呢，是在想前世的那些朋友親人，還是當下的局麵，還是未來要麵臨的那一場西遊大世？
記憶如走馬觀花般，在腦海中浮現，又稍縱即逝，回過頭來，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尋思什麽。
這種呆滯的狀態，一直到眾人抵達了花果山才轉過神來。
……
花果山，又名“青峰”，“蒼梧”，平日裏素來是群林景簇，群猴遊戲山澗，好不熱鬧。
然而如今的花果山儼然沒有了往日的喧囂嬉鬧。
大聖踏足花果山，眼瞅著這熟悉的一切，恍惚間仿佛回到了過去。
那時他初出茅廬，在猴中稱王，又帶著整整一座大山的期許出走天下。
而現在安靜的山林中，隻剩令人焦躁煩悶的蟬鳴。
這聲音讓孫悟空感到很不適，他的猴子猴孫們都去哪了？
跟著大聖走進花果山，往前百餘米處，隻聽見落雨般的水聲。
一路上沒遇到過一隻猴子，前方便是水簾洞，隻是哪裏還能看到瀑布？
山間僅一線細若遊絲的水流，從高處的山峰上掛下。
既是涓涓細流，堪堪隻到懸崖中途就被風吹散了，落在洞下小湖泊裏，已然變成了一陣“雨水”。
再往下看，又哪來的“湖泊”之說，昔日那汪潭水，現已成了一汪淺池，一眼便能看見底……
“大聖要不你喊一下，這大旱的天氣，大家可能都躲起來避暑了”，穀小滿建議道。
孫悟空點點頭，往前走了兩步一手插著腰另一隻手背著包袱對著水簾洞喝到：“孩兒們，我回來了！”
大乘話音剛落，隻見洞裏頓時，引起一陣騷動。
少傾，幾個毛猴從水簾洞的洞口伸出臉來。
“是大王！”
“大王回來了！”
……
越來越多的猴子從在水簾洞裏冒出頭來，見到大聖皆喊“大王”，猴子們的聲音如接力似的，一個傳遞一個。
整個水簾洞裏麵頓時起了一陣哄堂，熱鬧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