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西行

  西城門外,道旁停了近十輛馬車,皆蓋著青幄油氈,馬車裏到底裝了什麽,壓根兒瞧不真切。


  左沐昔身上的衣袍平平無奇,打眼瞧去,少了平日的光風霽月,倒多了份內斂、謙和,眉目依舊俊美無比。


  一側的謝玉樓,也是一副普通人裝扮,但舉手投足間的公子做派,一時難以改掉,怎麽看,都覺得別扭。


  此次奉命暗訪鄯善,凶險難測,左沐昔踟躕了多日,方告知賀其施。


  賀其施聽了後,垂首沉默了會子,便點了點頭,叮囑他路上小心。


  左沐昔準備了一大車的理由,壓根兒沒有派上用場。


  看著麵前淡定的賀其施,左沐昔內心卻無法平靜下來,他牽了賀其施,隱到一輛馬車後麵,一把將她擁在了懷裏。


  鼻息噴在賀其施的頸脖間,隻覺得莫名沉重。


  他一時動容,內心一遍遍道著“等著我,我回來娶你!”


  臨到口邊,左沐昔硬生生改成了“保重,照顧好自己!”


  前路凶險,他一旦遭遇不測,不能害得她苦等一輩子!


  賀其施明顯感受到他正拚力壓抑著噴薄而出的深情,衝他盈盈一笑,踮起腳尖,落下一吻在他的唇瓣,“我知道,放心!”


  左沐昔呆若木雞,瞬間石化,滿腦子都是她柔軟的唇瓣,還有身上散發出的那股別致的清香。


  他又驚又喜,錦州城那一吻,賀其施身中媚藥時的索吻,每每回憶起來,吻裏都帶著濃鬱的憂傷,說不出的悲涼。


  而今日這一吻,彼此對望,滿眼皆是赤忱,烙在了心田,以後的歲月裏,誰也不會忘記。


  “那個,我也不想當壞人,可是時間不早了……”


  謝玉樓戲謔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賀其施才覺出羞怯,掙脫了左沐昔,提衣跑進了城。


  左沐昔望著她的倩影,一步三回頭,眉眼俱笑,滿眼柔情。


  謝玉樓心裏連連嗟歎,大安第一公子,這樣的眼神隨意掃一眼,任哪一個女子見了,都會陷進去!


  賀其施進了城,徑直去了大將軍府。


  馮子英備好了包裹,正等著她,看見賀其施跑進來,她急急起身,滿眼不讚成,“你隻身一人上路,實在不妥,就讓我陪著你吧!”


  賀其施從懷裏掏出一封信,塞到馮子英手裏,挽住了馮子英的胳膊,真摯道:


  “這事兒,人越少越好,再則,你還要掩護我呢。我已經告知祖母陪你去同州的別莊待些日子!”


  賀其施瞄了眼馮子英手裏的信,叮囑道:“你過幾日,便派下人將信送到賀府,祖母才能完全放心,所以啊,你的任務艱巨呢!”


  “可是……”


  “別可是了,我去追他,又不是去狼窩虎穴,再說了,吳用如今越發受器重,你走了,就不怕別人搶了去?”


  馮子英聽賀其施如此說,立即緊張起來。


  賀其施一時忍俊不禁,幫她拂過臉上的發絲,想起城外的左沐昔,驚呼出聲,“哎呀,光顧說話了,一會子趕不上了!”


  馮子英急忙幫她換上男子的衣袍,賀其施又在鏡子前捯飭了半天,一轉身,一個相貌周正的半大小子俏生生立在馮子英麵前。


  馮子英捏了捏賀其施的俊臉,打趣道:

  “小其,別在外麵沾花惹草,知道不?”


  賀其施向馮子英躬身一禮,“謹遵姐姐教誨!”


  賀其施背上包袱,急急出了馮府角門,一個陌生孩子跑上前,遞給她一個荷包,言稱是馬婆婆送的。


  賀其施很是納悶,隻好將荷包揣在了懷裏,上了馬車,朝西城門趕去。


  ***

  趕了一整日,直至天擦黑,賀其施在槐坡鎮,發現了左沐昔的馬車。


  她心下大喜,給了車夫銀兩,便背著包袱入了驛站。


  左沐昔他們正坐在一樓喝茶,賀其施不動聲色定了房間,朝二樓行去,生怕左沐昔認出來。


  皆因為此地距離京城太近,一旦被左沐昔發現,按照他的性子,定會迷暈了她,再將她送回京城。


  她剛用罷飯,左沐昔一行上得樓來,入了房間。


  左沐昔的房間正對著賀其施的窗口。


  賀其施簡單梳洗一番,熄了燈,窗子留了條縫,倚在窗前,盯著左沐昔的屋子發呆。


  別莊養傷那段日子,左沐昔每日睡前都會翻幾頁書。


  賀其施瞅著窗前燭光下熟悉的剪影,想象著他正在翻閱書籍,忍不住伸出手指,勾勒起他的輪廓來。


  ……


  一陣風過,她打了個激靈,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趴在桌上睡著了。


  下意識瞅了眼窗外,月光下,一道黑影閃過。


  賀其施瞬間清醒,盯著那道黑影眼睛眨也不眨。


  腦子高速運轉起來,左沐昔此次西行,知道的人一個手指頭都能數過來,為了避人耳目,李璟他們都沒有前來送行。


  這才行了半日,就有刺客尋來,實在可怕!

  隻見那刺客撬開了屋門,腳還沒有邁進去,一道劍光將那刺客逼出了屋子,兩人在廊道裏纏鬥起來。


  賀其施定睛一看,從左沐昔屋裏奔出來的,正是戈山。


  戈山劍勢越來越急,一招刺在刺客胸口,隻聽得“噗”的一聲,濃烈的血腥味飄進了賀其施的鼻端。


  那刺客縱身一躍,飛上屋頂,消失在了夜色裏。


  戈山四周打探了一番,回到左沐昔門口,輕扣了三聲,屋裏回了三聲。


  賀其施心下一舒,一起奔赴塞北時,她對他們的行軍暗語有所了解。


  左沐昔輕輕回應的三聲,表示一切都好,無需擔憂!


  戈山方進了隔壁的房間。


  賀其施當即決定,不能暴露自己的行蹤。


  他們在明,敵人在暗,而她,要做他們的第三隻眼睛,查出刺客到底是何人所派。


  隻有揪出幕後主使,才能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次日一大早,直到左沐昔一行出了驛站,賀其施才身著男裝,出了屋子,又在廊道上查看了一番。


  除了門縫有短刀劃過的痕跡,地板上幾點血漬,夥計沒有擦幹淨外,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好似昨夜的行刺壓根兒沒有發生過一般。


  她急忙奔出驛站,不小心撞在一個玄衣男子身上,隻覺他周身的殺氣,下一瞬又斂了個幹淨。


  賀其施連連致歉,不動聲色掃了眼他的刀柄,鑲了一彎銀月,有些眼熟。


  驛站小二此時迎了上來,賀其施出了驛站,重新租了輛馬車,繼續向西。


  天已經擦黑,左沐昔他們卻沒有入城,又行了一盞茶功夫,停在了城外一處密林裏。


  一行在河邊搭起了帳篷,生火,起灶,井井有序。


  賀其施趕到時,謝玉樓正抓住了幾條魚,引得幾個露宿荒野的民眾駐足觀看。


  賀其施辭了車夫,挨著一家三口,席地而坐,倚在樹幹旁,啃起了幹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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