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自盡
左沐昔直接找了刑部侍郎江魁,連他都不甚清楚,賀其施一時間束手無策。
如今刑部戒嚴,壓根兒見不到賀敬樟、賀敬梓兄弟倆。
左沐昔拜托江魁照看一二,便與賀其施打算離開。
臨走之際,那江魁將左沐昔拉到一邊,低聲道:
“此次扣押了不少人,但賀府兄弟倆不是主謀,問題不大。”
瞅了賀其施一眼,又低聲道:
“唉,如果……不妨去張學士府上看看。”
說完,江魁再也不肯開口。
去年秋,江魁的母親不幸感染了鼠疫,幸虧左沐昔、賀其施第一時間研製出了解藥,救了他母親一命。
這次他才投桃報李,冒著風險多言了幾句。
賀其施明白他的難處,福身一禮,和左沐昔出了刑部。
又趕到張府,隻見府門緊閉,院子一片漆黑,門口站滿了禦林軍,嚴令一幹人不得靠近。
左沐昔上前交涉了一番,那領頭侍衛語焉不詳,隻言奉命守住張府,其餘的,卻一概不知。
賀其施、左沐昔一頭霧水。
圍住張府,卻又不進去抓人。
李靖康此舉,到底是在保護他,還是打算囚禁他?
賀其施和左沐昔又急急趕到璟王府,打算從李璟這裏打探一些消息。
吳用接待了他們。
三皇子李璟得知國子監出事,第一時間進了宮,此時還沒有回王府。
***
乾清宮裏,燈火通明,天子李靖康倚在榻上,李璟坐在下首,兩人之間置了副棋盤。
棋盤上,白子勢弱,黑子勢盛,一片蕭殺。
一旁的老太監看得驚心動魄。
天子今日召見了張虛觀後,雷厲風行扣了國子監一幹人,此時又將三殿下留在殿裏,殺光了他的白子。
依舊滿身戾氣,不得發泄,又有哪個不長眼的今日要遭殃了……
隻聽“劈啪”一聲,殿裏的紅燭爆了個燭花,李靖康長籲一口氣,瞅向窗外,天際已泛出魚肚白,淡淡出聲,“跪安吧!準你一天假!”
“父皇,那些學子何其無辜……”
“璟兒,你記著,坐在這個位子上,就不能隻顧少數人是不是無辜!”
李靖康冷冷撂下一句話,出了乾清殿。
……
賀其施在璟王府裏,急得團團轉,直至紅日噴薄而出,才看見李璟才回了府。
賀其施、左沐昔急忙迎了上去。
李璟瞅了一眼賀其施,有些內疚,鄭重道:
“本王盡力了,父皇執意如此……就看後麵的審訊結果如何了,放心,萬一到了那一步,我會拚盡全力,救下你的家人!”
賀其施感激一禮,瞬間想起什麽,脫口問道:“那今年的春闈結果還算數嗎?”
李璟搖了搖頭,“皇榜已經貼出去了!”
賀其施瞬間想到田進,急忙告退,和左沐昔奔向國子監。
國子監大門緊閉,門口聚了不少學子,皆擠在皇榜前麵,嘈雜聲四起。
唯獨不見田進的身影,國子監閉館後,賀其施並不知道田進歇在哪裏,整個京城,尋人好比大海撈針,難上加難。
賀其施和左沐昔熬了一夜,皆是疲乏不已,打算先去無價書館歇歇腳,喝口水。
一個書生從書館衝出來,直直撞在賀其施身上,賀其施栽了個趔趄,痛呼出聲。
身後的左沐昔第一時間扶住了她。
待站定,才看清是趙晟,他紅著眼,正在躬身致歉。
賀其施忍不住詢問道:“趙晟,你怎麽在這裏?”
那趙晟聽見聲音,倏地抬首,眼睛一紅,哽咽道:
“求求小姐、大人救救田進,他昨日夜裏得知母親熬不住,病故了,痛哭了一晚。今兒早上又得知此次科舉取消了成績,一時受不了,跑到了景瑞樓……”
“走!”不等趙晟說完,賀其施徑直打斷了他,提起裙子折身向景瑞樓奔去。
***
已經開春,軟風和煦,暖陽高照,說不出的愜意。
但是,屹立在景瑞樓四層欄杆外的田進,隻覺得渾身冰冷。
小時候,爹爹不在了,遭到他人欺淩,他告訴自己,他有娘。
上不起學,他便偷偷溜到私塾窗外偷聽,被先生嗬斥,他告訴自己,暫時的苦是為了以後的甜。
買不起書,就偷偷溜進書館,被掌櫃放狗咬得遍體鱗傷,他告訴自己,總有一天,他會蓋一座大房子,裏麵摞滿書,吃住都在書房裏。
母親病了,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他告訴自己,他一定能高中,請禦醫來為母親看病。
可是現在,父親沒了,娘沒了,狀元也沒了,他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田進,你別激動,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
突然,一道女聲從樓下傳來,田進方發現賀其施、左沐昔幾人站在樓下,滿眼急切。
身後黑壓壓擠滿了無數人,瞅著欄杆沿上的自己,指指點點。
他心裏湧出一絲暖意,這個世間還是有人關心著自己。
左沐昔掃了一眼隨後趕來的戈山,見他潛入了樓裏,方衝樓上的田進高聲道:
“田進,你聽著,你還沒有同我探討問題,不能就這樣算了,你可是君子,君子不能言而無信!”
“我……”田進一時遲疑不定,蹲地抱首,痛苦莫名。
一個混不吝突然高聲斥道:
“還君子呢,就這慫樣,跳樓都不敢,白費老子半天時間……”
“閉嘴!”
賀其施倏地上前,一巴掌扇在那浪子臉上,滿眼戾氣。
那男子吃了一巴掌,瞬間火起,瞅了眼賀其施身後的左沐昔,啐了口嘴裏的血水,語言極盡惡毒。
“嘖嘖,身邊一個,樓上還有一個,我說美人,你夜裏可吃得消?怕不是爭風吃醋,這才上演了這一出?”
“閉嘴!”
田進一聲高喝,將樓下的眾人震在原地。
此時的他悲憤莫名!
聽說她是賀司業的侄女,賀司教的女兒,因為救治疫症患者有功,被天子封為永安縣主。
國子監一幹先生昨晚被抓,賀司業、賀司教就在內。
她此時定是滿心煎熬,竟然還要分心來擔憂自己。
光天化日之下,竟被潑皮侮辱!
這一切,都因為自己!
他田進,活著就是個累贅!
滿心的自責和愧疚壓得他喘不過起來,他深吸一口氣,歉意道:“對不起!”
話末,他雙眼一閉,從樓上一躍而下。
樓下的眾人“嘩”一聲四散而開,隻聽“砰”的一聲,田地摔在了地上,腦後的鮮血汩汩直淌。
他衝著賀其施愴然一笑,囁喏著嘴巴,下一瞬,沒有了呼吸。
賀其施腦子“嗡”的一聲,瞬間一片空白。
隻見眼前的民眾在奔跑,左沐昔一臉焦急,卻聽不見任何聲音。
為什麽?
為什麽會是這樣的結果?
她的腦海裏反複隻有這樣一句話,隻覺心口刺痛,一口氣提不上來,徹底陷入了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