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壽宴二
酉時末，開宴，賓客被請至會客苑。
會客苑位於靜心湖西側，苑內遍植名木珍草，席位依山就勢，錯落其間。
這些花木倒成了天然屏障，將男客、女客隔了開來。
彼此隻聞其聲，隱隱約約可見其影，更為這些公子小姐添了份神秘。
每個席位都燃了炭盆，點了燈籠，眾人絲毫不覺冷意。
幾步遠的靜心湖上起了台子，請來的戲班子正咿咿呀呀唱著曲子。
賀其施的席位安置在賀老夫人不遠處，為了方便照看祖母。
賀其施淡淡掃了眼對麵，賀其瑾和丫鬟抱琴正在低語，麵色有異，不一會兒，那抱琴起身，匆匆向男賓席行去。
而坐在二夫人謝氏身邊的賀其瑋，時不時偷偷瞧一眼男席的趙廷嘯，莫名羞怯。
酒至半酣，眾人都紛紛離席，找相熟的閑話去了。
不少女子也湊在一起，聊至興處，銀鈴般的笑聲回蕩在會客苑，引得那些心思活絡的公子頻頻側目。
突然，賓客都靜了下來，不少人開始低頭耳語。
賀其施遠遠望去，隻見大伯父賀敬樟兄弟仨與一些重臣匆匆向外行去。
不到一刻鍾，眾人簇擁著兩個公子緩緩行來。
走在首位的公子，頭戴華冠，身著麒麟袍，龍章鳳姿，貴不可言。隻見他手持折扇，眸子溫和，瞧之可親，正是當今太子李琮。
走在李琮身後的公子，白衣勝雪，玉樹臨風，貌賽潘安，恍如謫仙臨世，沒有一絲煙火氣，正是“妃子笑”——左沐昔。
他們一來，倒將今晚的一眾男子，都比了下去。
座中眾人急急起身見禮，太子叫起後，又攜左沐昔，給賀老夫人送上壽禮，眾人這才坐定。
賓客瞅一眼貴賓席上的貴人，低頭耳語起來。
“太子怎麽會來？就連左世子也來了，賀府今晚的榮寵可謂不淺啊……”
“你哪裏知道，這都是沾了賀老夫人的光，太子是先太後教養大的，先太後、鎮國公府老夫人和賀府的這位賀老夫人，少時可是手帕交呢！”
“難怪呢，看今晚這陣勢，賀府的榮寵怕不止於此！”
“這，誰又能說得準呢！”
……
“眾位貴客，家母大壽，諸位蒞臨寒舍，榮幸之至。現讓小女其瑾獻上一舞，聊表謝意！”賀敬樟說完，現場靜了下來。
不少公子兩眼放光，瞅著不遠處的台子，眼睛眨也不眨。
就連太子李琮也抬首止了前來敬酒的大臣，盯著麵前的台子，目露柔色。
賀其施衝身後的春蘭吩咐了幾句，冷眼瞧著眼前的一切，忖付起來。
前世，賀其瑾直到中間才上場，一舞驚鴻，將一眾女子都比了下去。
太子李琮擅水墨，將賀其瑾當晚的風姿臨了下來，並取名《驚鴻》，愛慕之心可謂深切。
而這一世，心思深沉的她卻第一個上場，實在不智。
隻能說明，她已經毒發，等不及了！
“姐姐，我偏不叫你如願！”
……
下一刻，舞台四側的燈籠熄滅，幔帳後隻留了一盞漁火。
賀其瑾借著紗綾飛入幔帳後麵，留給眾人一道剪影，既亭亭，又綽約。
她的美貌本就盛名在外，這時卻隱去了麵容，更留給眾人無限遐想。
座中的男子皆坐直了身子，看癡了去。
就連賀其施也不得不佩服她，臨危之際，還能想出這麽一個揚長避短的主意。
她淡淡掃了趙廷嘯一眼，此時的他靜靜瞅著台上翩翩起舞的賀其瑾，目光雖沒有其他男子那般露骨，但專注的樣子，和前世差不多。
果然，狗改不了吃……
正在觀舞的趙廷嘯，察覺一道目光掃來，很是不善，一向警覺的他瞬間回了神，搜尋而去，便看到那個賀四小姐起身，朝賀老夫人低語了幾句，轉身向湖邊行去。
剛巧台上的賀其瑾舞至尾聲，賀其施隨手撿了個樹枝，腳尖點地，飛至台上的幔帳前。
配合賀其瑾的舞姿，一柔一剛，一明一暗，舞起劍來。
賀其瑾先是一愣，聽到台下的喝彩聲，隻好生生忍下臉上的痛癢，打起精神，配合賀其施的劍舞。
突然，一道琴音起，隨著舞台上的她們，響徹整個賀府。
緊張處，大珠小珠落玉盤，一派嘈雜；舒緩處，好似雄鷹翱翔，悠然自在。
眾人的眼耳也隨著舞姿、劍舞、琴音，飛上了雲霄，探入了九淵，好不盡興……
曲畢，舞盡，眾人好半響才回過神，直讚妙哉！
太子李琮忍不住起身讚道：“妙矣！賀府雙姝，一柔一剛，能文能武，天下女子之楷模！沐昔的琴音，世間絕響！”
賀其施這才發現，左沐昔的麵前不知何時多了一架琴，修長的雙手還放在琴案上！
前世，她和這樣的玉人沒有一絲一毫的交際。
沒想到這一世，竟然有機會讓他為自己撫琴，說不感慨是假的！
左沐昔也直直盯著台上的賀其施，溫潤的眸子裏露出一絲不解。
她一個閨閣女子，為何劍舞裏，滲著戰場上的蕭殺，還有世間的滄桑？
“賀大小姐舞姿絕妙，請出來，讓我等一見！”
一個婦人突然喊道。
底下的一眾男子瞬間回過神，皆應和起來。
正要退下去的賀其瑾腿上一軟，驚駭莫名。
上台前，她的耳後一片青紫，痛癢難忍。為了洗去午間的恥辱，決定鋌而走險，以紗遮麵，登台獻舞。
此刻連臉上都痛癢難耐，恐怕臉麵已經不能看了。
一旦被眾人看見麵容，那些個平日裏妒忌她的婦人、小姐還不拚著勁兒踩她，她以後的名聲怕就毀了。
念及此，她也顧不上禮儀，匆匆福了個禮，向台下行去。
隻覺眼前一花，台上的燈籠悉數點燃，將她唬在了原地。
就這麽一愣神的工夫，一陣寒風過，將台上的帳幔吹了起來，她隻覺臉上一空，麵前的白紗也被卷到了地上。
台下一片吸氣聲，周圍靜得落針可聞。
“賀大姐姐的臉好嚇人……”一個孩童突然驚哭出聲。
賀其瑾的心墜到了深淵，腿腳發軟，眼前一黑，直直向前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