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349 睿智與合情合理
將所有魔鬼都當成試驗消耗品用光之後，費奇的地獄領地變成沒有防守的狀態。一座空空的堡壘，城牆上有地獄邪光炮，卻沒有進行操縱的人；有箭塔和瞭望哨，卻沒有發出警報的人；有陷阱和障礙物，卻沒有防守的人。空空蕩蕩的堡壘，空有銅牆鐵壁，連赤腳都擋不住，被人輕鬆邁了進來。
“這裏有許多正在製作中的地獄邪光炮！看來情報沒有錯，這裏就是邪光炮的製作地點！”領頭的深獄煉魔發出興奮地笑聲，白熾的火焰在他的口腔中散發出讓光線陣陣扭曲的高熱。“搜查這個地方！這裏的東西都是我的了，但製作的工匠呢？這是個魔鬼領地，找到此地的主人！他死定了！”
魔鬼領主們喜歡向其他物質世界發動征伐，因為隻有這樣才能獲得大量靈魂和地獄好感。領主之間的戰鬥很少發生，因為十有八九會演變成持久的拉鋸戰，導致雙方都沒有餘力去兼顧從物質界獲得靈魂的工作，而且地獄好感從不降臨給魔鬼內戰的任何一方。真要發生領地的吞並，基本都是一方表現出壓倒性的力量優勢，另一方願意歸順，然後雙方采取“互相交換股權進行企業合並”的方式，盡量減少沒有利益的直接戰鬥衝突。
所以，當其他魔鬼直接殺到堡壘中時，費奇就嗅到了陰謀，這次攻擊一定有“帶路黨”的存在。他獲取手下的方式與其他魔鬼全然不同，隻靠轉心魔的一張嘴，便有一窩邪惡打手拋家舍業為其效力。別看現在堡壘空空如也，隻要三四天功夫，費奇就能從前往地獄政治學院進修的魔鬼中找到足夠的手下。而且，費奇可以一邊打仗，一邊繼續在魔鬼中拉壯丁。他雖然去不了其他物質世界，但是在地獄九層的範圍內，行動卻很自由。
隻有這三四天的時間，是唯一能避免將領地兼並變成拉鋸消耗戰的空檔，偏偏就有魔鬼找上門來。費奇歎了口氣，這件事最大的嫌疑人便是幾天前跑掉的小魔鬼克勞利，隻是想不明白它是如何在轉心魔洗腦後，還能策劃和組織這件事。
“不管它是怎麽做到的，它肯定以為現在是我最弱的時期。但它既不知道阿老頭的神力在我身上，也不知道阿斯莫蒂爾斯詛咒我不能死亡。罷了，反正沒什麽危險，正好試試地獄符文法術矩陣的威力吧。”
於是，劣魔的費奇如同果凍一樣彈下王座，像蝸牛一樣在身後落下一條長長的泥巴尾跡，采取蛇一樣的蠕動前進方式，艱難而緩慢地向出口方向前進。
王座對外的出口由法術陷阱保護，平時是封閉且不可見的，費奇將口令隻告訴了克勞利。這一次，他先修改了出入口令，然後才打開大門，咕嘰一聲彈跳出去，啪嘰一下落在堡壘中央的廣場一角。大門在他身後迅速關閉，複雜的魔法符文一閃而逝，每一個看到這個符文法陣的魔鬼都從腳底到頭頂感到一陣抽搐。那是頭皮發麻的感覺，即便它們看不懂符文，對危險還是有種與生俱來的直覺。
但是對於一個站都站不起來的劣魔，任何魔鬼都不會有危機感。“這是領地最後的守衛？難道這裏的魔鬼領主認為用劣魔來嘲笑我們會降低我們的戰鬥力嗎？”
魔鬼的守序特性令它們永遠都像軍隊一樣行動，對付一隻劣魔，使用兩個倒鉤魔是完全符合常理的。於是，兩隻倒鉤魔互相間隔五尺，端起長矛，從左右兩個方向同時刺向劣魔。劣魔隻有半隻手可以抬起來，根本無力格擋，立刻就被捅穿。但與此同時，兩團可怕的寒氣包裹住倒鉤魔，將它們迅速凍成冰雕，然後變成一地碎塊。
“這寒冷讓我有種到了地獄第八層的感覺。”深獄煉魔見到異常便走上前來，它的大腳踩上倒鉤魔的冰凍屍體碎塊，然後深吸了一口氣。“沒錯，是卡尼亞（地獄八層）的寒冰！沒想到這種寒冷還能當成陷阱放在劣魔的身體裏。不愧是能製造出地獄邪光炮的領地。可這種劣魔炸屍的陷阱能堅持多久呢？尤其是大門的位置已經暴……”
就在它想要一探封門法陣深淺的時候，倒鉤長矛上的劣魔再次蠕動起來，扭曲著不定型的泥巴身體，掙脫長矛，然後“完好無損”地站在深獄煉魔麵前。他努力張開嘴，上下嘴唇之間被充滿黏性和強大拉力的泥巴拽著，隻能勉強發出一個含混但充滿睿智的詞：“嗬嗬。”
深獄煉魔伸出巨大的手掌，一把握住了劣魔。地獄符文版本的凍寒核心在它掌心爆發，可怕的寒氣四溢，甚至形成了一場局部的暴風雪。深獄煉魔怒吼一聲，從口中噴出了滾滾烈焰，它們在空氣中變成熔金銷骨的岩漿，壓製了寒氣、包裹了劣魔。隨後，深獄煉魔猛一甩身體，將手中一團岩漿連帶劣魔一同拋向遠方。眾魔鬼抬起頭來，目送這顆流星飛遠，在天盡頭閃爍出一道微弱的亮光。
“這種把戲……”深獄煉魔回過頭來，驚訝地發現在剛才的地麵上有一個小小的傳送通道，一灘黃色的泥巴正從通道中擠過來。也就是一愣神的功夫，劣魔費奇再次擋在深獄煉魔和王座大廳入口之間，倔強地像一坨……
“嘿嘿。”費奇換了另一種睿智，他隨後擺了擺半截的右臂。這一次，深獄煉魔才注意到費奇手臂前端一個懸浮的圓盤，裏麵密密麻麻全都是地獄符文，而這些符文如同被驚擾的蜂群一樣，呼的一下全都衝了出來。刹那間，到處都是亂飛的冰彈，每一顆打在身上都不會讓人感到疼痛，也不會流血，甚至不能擊穿一些魔鬼表皮的鱗片，但是能將它們凍結。
深獄煉魔在冰彈的襲擊中後退半步，這讓它無比憤怒。它一指劣魔，地獄語怒喝一聲：“震懾！”在強大的邪惡靈光中，地獄好感強化了它的震懾真言咒語，立刻剝奪了費奇控製身體的能力。粘稠的泥巴無法再活動，完全固定了形態。
“古怪的東西。”深獄煉魔向背後伸手，憑空拽出一把火焰構成的長劍。長劍不斷向外噴吐火舌，伴隨著刺耳的尖嘯聲。堡壘中的寒氣一掃而空，代之以極度的炙熱。不過在寒冰融化的時候，魔鬼們才發現自己被寒冰覆蓋的地方會隨之潰爛、掉落，顯然都已經受了重傷。
“你的靈魂將被束縛在我的火焰中，永遠接受拷打和傷害，直到世界走到盡頭！”深獄煉魔伸出手指在火焰長劍上撫摸過去，一個個鮮活的地獄符文糾纏其上，讓長劍變得更加強大、邪惡。周圍的魔鬼紛紛後退，露出敬畏的表情。深獄煉魔施展出了靈魂束縛能力，這是除了降階之外對其他魔鬼最可怕的懲罰。它從不會用在一個劣魔身上，但今天大家卻覺得這個劣魔夠水準，對他使用震懾真言和靈魂束縛完全不是浪費。
長劍劍尖向下高高舉起狠狠落地，火焰和符文穿透了劣魔，一直深沒至柄。伴隨著一陣焦糊的味道，劣魔的泥巴身子被烤幹了，成了類似破瓦爛陶的狀態。深獄煉魔拔出長劍，用腳輕輕一碰，泥巴碎塊就成了飛灰，隨風消散在空氣中。
“你們注意些，不知道這裏的領主還有什麽奇怪的能力。現在散開，重新搜查，不放過任何角落，務必要找出隱藏的陷阱。”深獄煉魔擺了擺手，他對於自己在一隻劣魔身上浪費太多時間感到不滿，但作為首領怎麽可能錯呢，因此一定是這幫笨蛋手下漏過了某些重要的線索。“都睜大眼睛，就算是劣魔，也可能隱藏著不同尋常的秘……”
“嘻嘻。”一隻換著方法發出睿智聲音的劣魔出現在深獄煉魔麵前。他就是從土裏鑽出來的，身上的泥巴是用這一層地獄的特性直接換來的建築黏土。深獄煉魔的長劍刺穿費奇，但是沒有咒語——特別是來自魔鬼的——能夠消滅、捕捉、影響費奇的靈魂。所以費奇的確是“被殺死”一次，但是他的靈魂毫發無傷，不管是借助地獄領主的複活能力，或者欲魔的多狀態，或者阿斯莫蒂爾斯給他的不死詛咒，他都可以立刻再起、繼續戰鬥。
費奇選擇了使用魔王的“祝福”，於是重新以劣魔的形態站在深獄煉魔麵前，這一次他真的刺痛了深獄煉魔的心。“我不信我還殺不死你了！”深獄煉魔猛地站直身體，火焰迸發出來，伴隨著黑色的煙霧和赤紅的光芒，他不斷增大體型。在這一瞬間，根本不需要下令，深獄煉魔所有手下都以最快速度用各種方法遠離堡壘，遠離他們已經被怒火引燃的首領。
深獄煉魔按下左掌，一發帶有邪惡褻瀆力量的巨型火球便擊打在劣魔身上；按下右掌，便又多了一發。左掌右掌交換，一共六發強大的火球覆蓋到費奇身上，六股火焰的狂濤向外席卷，將堡壘護牆上所有攻城武器打碎、吹飛，到處都是熔化的金屬汁液在四散飛濺。當火焰散去，堡壘中央廣場的地麵被削去至少三米，一個凹陷的大坑以燒焦黑色為底，以餘燼的紅色為點綴。坑中央，沒見到劣魔，隻有一個不斷蠕動，並且越來越令人討厭，最終變成劣魔的泥土小包。
“哈哈。”睿智的聲音沒有嘲弄的容身之所，它是平鋪直敘的，甚至是枯燥乏味的。
“這……”深獄煉魔覺得自己該拿出點壓箱底的絕活，於是一振翅膀飛上天空，以火焰巨人之姿俯瞰整個堡壘。它高舉雙手，將一個血紅色的五芒星地獄符文法陣推向空中，一直擴張，足有一個籃球場大小，然後旋轉起來。眾魔鬼紛紛以更快的速度逃離，一些（少數）忠心耿耿的部下高喊著：“主人！三思啊！別忘了領地、工匠和地獄邪光炮！”
深獄煉魔哼了一聲，然後雙臂猛地向下一揮，刹那間便有一顆燃燒的流星從五芒星法陣中飛出來，帶著磅礴的氣勢衝向劣魔。費奇瞪大眼睛，觀賞著這個流星瞬間擠開空氣並衝破音速，等不及做出其他反應，就已經被流星狠狠拍在臉上。這一次死的太痛快、太迅速了，完全沒有任何感覺。
劣魔的身軀太弱小了，它對於長劍、火焰、詛咒和流星的撞擊都擁有相同的防護能力，那就是零。而且費奇這個劣魔尤其弱小，連普通的移動和說話都成問題。不過，也正是這種弱小，讓劣魔隻能完全依靠地獄符文矩陣形成的魔法。
有觀點認為，盲人的聽力會比平常人更發達，因為他比健康人更依賴聽覺，用的更多、練習的也更多。費奇的劣魔形態有類似的地方，他完全依賴地獄符文的魔法，於是便會形成更深刻的感受和理解。即便使用思路完全一致、結構並無不同的凍寒核心，魔法符文給出的是單純的低溫、冷寂，而地獄符文製造出的則是地獄第八層的寒氣，始終攜帶著邪惡、褻瀆和主動傷害的地獄意誌。這樣的凍寒核心，即便被火焰的高溫中和，仍會像魔鬼一樣咬下受害者的皮肉，造成遠比原法術更強的傷害。
地獄的符文攜帶著地獄的氣息，或者說體現了地獄的特色，這正將費奇的魔法和靈魂體係最後一塊拚圖補齊。多元宇宙中與虛無相對的概念是存在，存在的本質是相互區別和與眾不同，靈魂正是造成不同、促成不同的“改變”概念的代表。在每個世界中，靈魂所要接觸和改變的規則不同，而物質上的軀體則是靈魂與個性世界相連接最好的介質。在地獄，用魔鬼的身體、使用地獄的符文、做地獄所代表的行為，將會取得最事半功倍的效果。
想通了這點，劣魔這個形態就完成了它的使命，從流星撞擊形成的坑洞中站起來的，就是雙黑翼欲魔形態的費奇。“哼哼。”他睿智地看了看四周，然後對空中的深獄煉魔說道：“這真是一個好法術，將我的堡壘完全夷平，連點渣子都沒剩下。不過你這樣無法擊敗我，更不要說摧毀我的領地了，因為你隻是傷害了我的皮毛。”
“你終於顯露出真身了嗎？”深獄煉魔看似氣勢磅礴，實則慌得一批。流星暴已經是深獄煉魔最頂級的攻擊法術，如果這樣的傷害還不能壓垮對手，那接下來便不可避免將要進入消耗和拉鋸戰。
雖然可以無限使用火球進行轟炸，可欲魔並不害怕火焰的傷害，無限的火力不代表一定能解決問題。現在的關鍵是對手為什麽不會被殺死？從劣魔到欲魔又代表了什麽？就算是流星暴終結了劣魔，那麽什麽來終結欲魔？最後會不會在消耗了所有的力量後，站在深獄煉魔麵前的是另一隻好整以暇、狀態完好的深獄煉魔？
如果不解決這個問題，今天的結局隻會是失敗。於是，不甘心失敗的深獄煉魔釋放出強大的邪惡靈光，並從中取出所有的地獄好感，讓地獄完成自己的訴求：“讓這個欲魔死亡後無法再複活”。這是一種地獄契約，很多人誤解為向地獄“許願”，並將它與向神靈祈禱混為一談。
費奇帶著微笑，飛到與深獄煉魔同樣的高度，然後饒有興致地觀看這個地獄契約。“原來地獄還給了深獄煉魔這方麵的知識，有趣有趣。我真的很想學學，不如你教給我，我饒你一命如何？”
深獄煉魔並不相信與一個欲魔領主的協商，它將勝利的希望寄托在“許願”契約上。地獄的契約不會虧本，至少要求付出同等的代價才能實現效果，可什麽代價能夠比得上阿斯莫蒂爾斯的意誌，在加上“保持血戰勝利”這個穩定狀態對地獄來說更重要呢？
答案顯然是沒有的，而深獄煉魔為此付出的代價是全部地獄好感。沒有地獄好感，雖然不影響實力，但在地獄的大環境下肯定會倒黴。所以，深獄煉魔的心髒被坑神劍刺穿，也就是合情合理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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