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初雨
小女孩茉莉的巴掌力道並不重，畢竟她年紀還不大，沒多少力氣，但是從茉莉臉上的表情來看她真是用上了全部的力道。
我這一生被人打過不少次耳光，但是被一個小女孩打，還真是頭一次。
我死死地盯著眼前這個叫茉莉的小女孩，而小女孩也是毫不畏懼我，陰陰的眼睛看著我。
小女孩雖然滿臉是灰，但是看起來卻一臉不像這個年紀才有的煞氣。
任何人被人打了耳光都不可能不生氣，就算打我的人隻是個小女孩。
雖然當我反應過來小女孩讓我幫她拿玩具熊隻是一個騙局，真正的意圖是想打我時，我當場就惱了。
我怒視著小女孩，真想伸手教訓這個小丫頭一下，但是還是忍住了沒動手。
“你到底是哪裏來的野丫頭到這邊來胡說八道，你家人呢？給我走，別到我家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我推了小女孩一把，小女孩被我一推，踉蹌了一下，手裏的玩具熊也掉在了地上。
“別碰我！”
小女孩一驚，然後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撿起了玩具熊，充滿怨氣地怒視著我，然後，她從口袋裏掏出了幾張皺巴巴的紙片，遞給了我：
“自己拿去看！”
小女孩用凶巴巴的語氣說著，遞給我的紙片讓我愣了一下。
但當我看到她手上的紙片時，我真是吃驚了。
因為那不是普通的紙片，而是照片！
看到那幾張照片，我真的是徹底地傻眼了。
因為看到照片的第一眼，我就認出了裏麵的人物。
雖然因為年代的關係，照片發黃地厲害，但是我還是認出了裏麵的人物。
是我爸爸。
還有那十多年前在我爸爸去世之後很不要臉地找上門來的那個自稱是我“後媽”的豔麗女人。
看到小女孩呈遞上來的照片，我感覺我整個人都開始沸騰了。
雖然事隔多年了，但是這一刻，我卻還是依稀記了起來，當初我那“後媽”確實說過她懷了我爸爸的孩子……
可是，後來我姑父明明說那個女人是胡說八道，她並沒有懷我爸爸的孩子啊。
難道……當初姑父是為了安慰我而騙了我？
娘的，到底怎麽回事？
明明都已經過了十多年了，為什麽會突然遇上這種事？
“這些東西你哪裏弄來的？你怎麽找到我家來的？”我拿過小女孩手裏的照片，一張一張地看著，越是看，卻越是心慌意亂，因為照片裏的人真的是我爸爸生前和那個叫“後媽”的女人的合照。
小女孩用怨恨的目光看著我，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對我說道：“我媽媽告訴我的。她死之前讓我來找你。說你有錢，讓你養我，出錢讓我讀書。”
明明是有求於我，但是小女孩卻是一副很不客氣的樣子，甚至不僅僅是不客氣，完全可以說是命令的口氣。
要我養她？我真是感覺到一陣頭大，媽的，這對母女腦子秀逗了吧？
雖然心裏已經罵罵咧咧，但是我還是瞪著茉莉，一字一句地問道：
“你媽媽死了？”
“對。”小女孩用陰沉的目光盯著我，點了下頭。
“怎麽死的？”
“車禍。她被車撞死了。”小女孩盯著我，黑沉沉的眼睛一眨不眨。
“車禍？被車撞死了還有時間交代你來找我，還有時間給你照片？哼哼，你倒是會撒謊啊。實話給我說清楚，她到底怎麽了？”
被我一下子識破了謊言，小女孩的眼裏閃過了一絲絲地驚訝，如果不仔細看的話還真看不出來。看得出來，這個叫沈茉莉的小女孩絕對是一個心境成熟的小女孩，小小年紀就已經膽大包天，學會了撒謊，就經驗來說，紫嫣跟她根本沒得比。
“我媽媽生病死了。”小女孩很識趣地改了口。
“又變成病死了？變得倒是很快啊。但我看不是吧？”我還是盯著小女孩。“要是生病死了你用得著編車禍的謊話來騙我？你再說一句慌話我就打電話給警c讓他們來把你這個小騙子帶走你信不信？”
“我再問一遍，你媽媽到底怎麽了？！”
這次小女孩真的是緘默了，眼裏也多了一絲的驚恐。
“吸毒死了。”最後，小女孩眼裏閃著一點淚光告訴了我實情。
小女孩真是語出驚人，這句話的威力不亞於她扇了我第二個耳光。
“你媽媽吸毒？”
“嗯。我媽媽死前讓我來找你。她說你叫楊木西，家裏有錢，可以養我。我媽媽說她這輩子都被你和你爸爸毀了，讓我看到你替她打你耳光……替她出氣。”
媽的……那個畜生女人，禍害自己也就算了，居然死了都還要給我送上這麽一個爛攤子。憑這點印象回想起當初那個穿著妖豔的“後媽”，我真是怒上心頭。
“然後你就來找我了？？”
我怒視著眼前這個髒兮兮的小女孩，胸口像是熔岩在翻騰，“你媽媽沒跟別的男人結婚過？”
小女孩用冷冷地目光看著我說：“結過。那個男人差點打死我媽媽。我媽媽帶著我離婚了。”
“全都是因為楊華鬆。”
“關我爸爸什麽事？”我不耐煩了。“還有，你小小年紀對長輩尊重點。”
“因為你爸爸讓我媽媽生下了我。而那個男人厭煩我，所以也連帶著厭煩我媽媽！你懂不懂啊。”
小女孩的話語充滿了冷漠和淒涼，那種深入骨髓的仇恨和哀傷……真的讓我不寒而栗。
從小女孩打眼裏，我看到了深深地蒼涼和老成，那絕對不是一般同齡孩子能有的。就算是成熟的中年女人……恐怕也不會有這樣怨懟的眼神。
這個小女孩，到底從小經曆了什麽啊？
我捏了一把拳頭，看著小女孩。
“你媽媽……就沒有別的認識的親人了？”
“沒有。”小女孩陰沉著臉說，“我媽媽……是做足浴的。”
“足浴？”我當時就拉下了臉，看小女孩有些難看的臉色，我知道她指的足浴當然不是那種正規的足浴，而是那種夜店的生意。那“後媽”果然不是好東西，居然是夜店出來的女人。娘的，果然是那種肮髒的貨色。
“你媽媽就做這個？別的工作呢？”
“我媽媽18歲從農村到城裏來，就一直做這個。”小女孩靜靜地看著我，說。
“你媽18歲就開始做足浴生意？！！”
“嗯。”
我真是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同時，我也是感到了深深的悲哀。當然，那不是對眼前這個小女孩的悲哀……而是對我爸爸的悲哀。我沒有想到，我爸爸曾經居然會去找夜店的女人。
怎麽會這樣？
我終於知道眼前這個女孩為什麽會這麽的成熟，眼裏帶滿了怨恨。吸毒、夜店、厲害、打罵、虐待……原來，她從小就見了太多太多的社會黑暗麵。
可以想象，一個小孩子在那樣的環境下成長起來，會是什麽樣子。
“那你們娘倆這些年住哪裏？”
“旮旯巷的房子……我媽媽租的。”小女孩淡淡地回答我。
“……”旮旯巷是城內最老舊的地方，住在那裏的都是生活貧困的人，那裏隻能用髒亂差三個字來形容。
“那你媽媽總有認識的朋友吧？”
“……有好幾個。”
小女孩默默地看著我，有些肮髒的小手撫摸著懷裏的玩具熊。
“她們都是足浴店的，和媽媽很好。”
“那怎麽不去叫她們收養你？”
“我媽媽說，跟她們在一起，我長大了也會做那種生意。”小女孩用有氣無力的聲音說道，“她不想讓我跟她一樣。所以讓我來找你。”
小女孩的話讓我觸動了一下。沒想到這個“後媽”還是有點良心的，居然不想讓她的這個女兒毀掉。
“那你媽媽還有沒有別的認識的人？”
“……有一個叔叔。”
“嗯？”
“他賣毒品給我媽媽。”小女孩說，“後來被抓了。”
看到我一臉驚愕的樣子，小女孩皺起眉頭。
“能跟你說的我都說了。你到底肯不肯養我？”
我使勁地盯著小女孩，這個小女孩真是太沒有孩子樣了。
“我幹什麽養你？因為你媽媽還是你爸爸？”
“如果你不養我。我今天晚上，就會死的。”小女孩看著我，說。“你，不想做一個害死小女孩的殺人犯，對麽？”
聽到茉莉的話，我冷笑了氣來。真的是冷笑了氣來。
拿這個來威嚇我嗎？
“笑話。我跟你媽媽又沒關係，你來找我有什麽用。你還是走吧，那些你媽媽在夜店認識的阿姨們會幫你送到孤兒院的。你可以走了，我不會讓你進我家的門的。”
或許對一個看起來才10來歲的小孩子說這些實在是太殘忍了，但是眼前的這個小女孩根本就是一個成人的模樣，我說的意思她都能懂。
這恐怕是我這輩子說過的最殘忍的一句話了吧。
但是，不管是誰，恐怕都不會隨隨便便地就收養一個找上門的孩子吧？我家又不是孤兒院，我自己都有個紫嫣照顧不過來，哪可能去收養來路不明的女孩？再說，眼前這個叫沈茉莉的女孩到底是不是我爸爸的女兒還難說，萬一是哪個詐騙犯指使過來騙錢的那該怎麽辦？
我本以為我說出這樣殘酷無情的話，小女孩會崩潰吧，但是讓我驚訝的是，小女孩茉莉聽到了我的話之後，居然還是鎮定自若，隻是眼角有兩行清淚留下來而已。
“你果然跟你爸爸一樣是沒感情的人渣。”小女孩看著我，用嘴惡毒的話語給了我評價。
“你說什麽？！”小女孩的話像是在我的心田裏丟了一粒火星，瞬間點燃了我心裏的怒火。
“沒什麽。那我走了。你不會再見到我了。”
說著，小女孩也沒有什麽表示，就轉了個身，淩亂的長發抖動著，她穿著破舊的短衫，抱著玩具熊，邁著小步子，一步一步地走向了遠方。
“喂，你一個人……要去哪裏？”這不算是關心，我問這個，隻是純粹的好奇。說實在的，多一件事，真的不如少一件事。要是茉莉就這麽走了，我也樂得輕鬆……
或許是吧。
“去見我媽媽。”
對於我的提問，茉莉連頭也沒有回，隻是用沙啞的聲音回應了我。
她媽媽都死了，還去見她媽媽？
茉莉的話意思很明顯……她，已經不想活了。
她早已看淡了生死。
她才10來歲啊。
居然就已經有這樣的想法。
這是什麽樣的心理
手裏拿著後媽和爸爸的照片，再看著茉莉弱不禁風的瘦小身影在風裏慢慢縮小，我的心裏充滿了負罪感。其他的孩子，在她這樣的年齡，都還在上學，享受著童年的快樂。
可是茉莉……這麽小的一個孩子，卻已經遭受了這麽多，而且居然就已經看淡了生死。
雖然不讓人喜歡，但是，真是一個特別的女孩……
看著茉莉漸漸走遠的身影，不知怎麽的，我想起了那年紫嫣離家出走的場景。
居然……那麽的相似。
說我犯賤也好，說我自找麻煩也好吧。不管我怎麽厭惡後媽，不管我多少自私，但至少，我還是沒法就那麽讓一個孩子走上絕路。
對著走遠的茉莉，我最後，還是硬著頭皮喊出了很賤的話：
“喂，你……等下。”
我的話讓走遠的茉莉瘦瘦的身子停滯住了。
小女孩緩緩地轉過頭，亂發轉動間，我看到了一對通紅的眼睛。
“唉，你……先進來吧……你以後的事情，我想想再說。”
我是皺著眉頭，非常不情願地對茉莉說出這話的。
沒辦法，父親的罪孽，我這個兒子，恐怕……是逃不掉了。
而我的那句話，拉開了新故事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