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苦衷
“阿姨，這個……媽媽也沒跟我說過。但是……她應該會來的吧。”我避開包娟阿姨的視線，心裏開始七上八下。這一切來得實在太快，我真的沒有做好準備。我沒有想到，一向熱心腸的包娟阿姨真的會會有對我說出這一句話的那一天。
聽到我的話回答，包娟阿姨也是臉色不好看。
“隻是可能嗎？她會不會……不要紫嫣了？木西，你告訴阿姨你媽媽會不會這樣？”
那一刻我的可以用心驚肉跳來形容，我開始極度地不安。
“我……不知道。”
聽到我一直不確定的回答，包娟阿姨開始越來越煩躁了。
“那木西，你應該知道，你馬上就要上大學了，紫嫣也已經快三歲了。再過一段時間，紫嫣也該去上幼兒園了。上幼兒園，是要花很多錢的，特別是去好的幼兒園。普通的要一兩千，好點的就要五六千了。而且讀幼兒園還需要戶口本和大人的證明。可是，你媽媽好像沒有給紫嫣辦戶口本啊。”
聽到包娟阿姨的話，我的心沉到了穀底。身為棄嬰的紫嫣，自然沒有戶口本。至於上幼兒園這個問題，我不是沒有想到過，其實早在撿到紫嫣最初的那段時間裏我就想過了。
但是……我一直回避著這個問題，而且在我的計劃裏，其實我根本就沒有打算讓紫嫣去上幼兒園，我真正的打算是靠我自己手把手教導紫嫣，把她教養大。
似乎是看到我神色很不對勁的緣故吧，包娟阿姨的臉色也是越來越不好看，眉宇間夾著一股焦急之色。
“木西……還有上幼兒園的費用，每年都要好幾千，還有等你去讀大學，你也不會常來阿姨這裏了，你肯定會讓阿姨我照顧紫嫣的吧……可是紫嫣的這些費用，阿姨恐怕……”越說到最後，包娟阿姨的聲音就越來越輕，到了最後，她的眼圈甚至都有點紅了。
“阿姨，我知道你的意思了。”看到包娟阿姨萬分為難的樣子，咬著牙，我還是忍不住打斷了她。
被我這麽一說，阿姨的眼圈頓時就更紅了，我親眼看見，包娟阿姨的眼角居然留下了淚水。
“木西，阿姨真的很喜歡紫嫣，阿姨從沒見過這麽聰明可愛的孩子，真的一直把紫嫣當做自己的女兒養……可是，阿姨真的沒有多錢了，包子店的生意，也是越來越差了，這樣下去，阿姨也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木西，阿姨真的對不起你們。”說著，包娟阿姨捂著嘴低聲哭了起來。“可是阿姨真的幫不了你……”
斷斷續續的抽泣聲，在包子店裏回蕩。
那一刻，我不知所措，萬念俱灰。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包娟阿姨哭。
我也是第一次這麽的絕望。
人的一生中有很多事在它發生之前你很安逸，認為那是將來的事，不必太操心。但是說著將軍來、將來……不知不覺就有那麽一天將來真的到來了。那一刻，你才會驚恐地發現自己一點準備也沒有，那麽無力，那麽無助，那麽無能。
我感覺到自己的雙腳都有些癱軟，手則是在顫抖。
“娘娘，不哭。”
就在我和包娟阿姨都失控的時候，一陣含糊不清的聲音卻是打破了這堅冰般的氣氛。
（娘娘在我們土話裏是阿姨的意思）
低下頭，我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腳邊傳來的那個聲音，卻看到紫嫣正小手抓著包娟阿姨的褲腳，一雙純真的水靈眼睛正盯著哭紅了眼圈的包娟阿姨。
聽到這個聲音，連包娟阿姨都是愣住了，隻見她也是滿臉驚異地緩緩低下頭，看到是紫嫣後，包娟阿姨終於是再也控製不住自己，一把抱起了地上的紫嫣大哭了起來。
“木西……阿姨……真的……對不起你們……昨天我跟我的老公說……我要養紫嫣……結果……他昨天……把我打了一頓……”
聽著包娟阿姨驚心動魄的敘述，我也是痛心疾首，但是卻說不出話來。
我感覺到自己的心像是狠狠地糾成了一團，難以言明的難受。
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這一切，都是我一開始對包娟阿姨撒謊造成的。
強烈的歉疚感和內心譴責，讓我瀕臨崩潰了。
那一刻，我感到自己的鼻子也是發酸，心裏矛盾交織，百感交集。
而也在這一刻，我仿佛聽見我的內心深處，有一個聲音在叫我：“說出來吧，說出一切吧。你終究是瞞不下去了。”
心裏做著激烈的思想鬥爭，情緒的失控，讓我終於在那一刻說出了一切的真相。
那時，我也不知道怎麽的，就這麽恍恍惚惚地對包娟阿姨說了下去：“阿姨……其實紫嫣，不是我媽媽生的……她是我撿來的。”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會選擇在這一刻說出真相。
但我還是說了。
一秒。
兩秒。
三秒。
我等待著。
包娟阿姨的哭聲依舊，話語也是那樣的輕微。
“你……你在胡說些什麽……”
“阿姨，紫嫣真的是我撿來的。她是我三年前撿來的。”
包娟阿姨的哭聲漸漸停息了，她抬起頭，紅色的眼睛看著我。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阿姨，你聽我說。”歎了口氣，我緩緩平複著心情。
是時候了。一切是該說出口了。
深吸一口氣，我說出了一切的真相。
從三年前的十月第一次撿到紫嫣，到後來學校裏定下禁止中午外出規則，再到後來看病時遇到包娟阿姨。一五一十，我都說了出來，毫無保留。
講述的時候，紫嫣一直睜著大眼看著，仿佛也聽懂了似的。
而包娟阿姨的臉色也漸漸從悲傷變成了驚異，最後變成了相信。
“這麽說，紫嫣她……真的是你撿來的？”
“阿姨，我真的沒騙你。”低下頭，我輕輕地喃喃道。
這話更像是說給我自己聽的。
沉默。
片刻的沉默。
在那短短的一刻，我和她都沒有說話。
然後，包娟阿姨站了起來。
她用我從來沒有聽到過的，有點激動又有點哀怨的聲音道。
“木西，阿姨真的是看錯了你。阿姨真的沒想到你會騙我……我……我真的沒想到你會這樣！”
我心如死灰。
“包娟阿姨……對不起。我不該撒謊騙您……”我咬著嘴唇，艱澀地最後這麽叫她，“可是紫嫣一定要有人照顧。她是個孤兒……我還是個學生，我沒有能力，我養不起她。我不想她去孤兒院……阿姨，你……能不能收養她當女兒？求求你了。”那時候我感覺到我的鼻子發酸，眼睛也是發酸。
“阿姨，你收紫嫣當女兒吧。”
因為我已經別無選擇了。
隻能這麽央求她。
我知道包娟阿姨自己也是生活困難。但是我別無他法。
有時候被逼到絕境，哪怕是一點點渺茫的希望也會讓你去苦苦抓尋。
“對不起，阿姨真的辦不到。”包娟阿姨擦著眼淚，用殘酷的話語滅去了我最後的希望。“木西，阿姨也有苦衷……”
誰沒有苦衷呢？
丟棄紫嫣的那對夫妻，又何嚐沒有苦衷？
“木西，如果找不到別人養紫嫣的話……阿姨覺得，隻能把紫嫣送到孤兒院去了。”
我知道，那是沒有選擇的選擇。
最後，我說我會考慮的。
隻是求包娟阿姨再照顧紫嫣一天，我說，傍晚的時候，我就會來接紫嫣。
我會把她帶走。
再也不會回來了。
那天傍晚，我請假沒有去上夜自修，最後一次來到了包娟阿姨的店鋪。
包娟阿姨站在包子店門口，帶著紫嫣。
在那門口，我接過了紫嫣，也謝過了包娟阿姨。
我也謝過了包娟阿姨三年來對紫嫣無微不至的照顧。
包娟阿姨依依不舍地看著我，也看著紫嫣。
我知道，她是真心喜歡紫嫣的。
但是，她真的沒有能力繼續幫我照顧紫嫣了。
在沉重的現實麵前，愛的力量也是極其有限的。
至少，包娟阿姨已經為紫嫣付出了這麽多。我覺得我虧欠了她實在太多太多。
最後還是免不了要告別。
包娟阿姨囑咐我，說我早點把紫嫣送去孤兒院吧，這是為了她好。她還說，如果她能找到願意收養紫嫣的人，她也會聯係我的。
那意思是，如果沒有人願意收養紫嫣的話。
我和她就再也不會見麵了。
謝謝你，阿姨。那麽，再見了。我這樣對包娟阿姨說。
一切如常。
“紫嫣，跟阿姨說再見。”
“娘娘，goodnight.”什麽也不懂的紫嫣隻是在我的催促下，揮著小手，一如往常地燦爛微笑著和包娟阿姨說著再見。
卻不知道這一次揮別將成永遠。
離開的時候，我看見包娟阿姨遠遠地望著我，掩麵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