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是舊相識
這聲沈公子叫出來,齊清嵐先就愣了一下,這個人,是認得師兄的?
邊上沈行之略抬起頭,淡淡瞥了她一眼,轉而看向齊清嵐:“萱兒,我不認得她。”
不等齊清嵐表態,這郡帥急道:“沈公子,是我,我是莫文苑,家母就是柳州督軍莫琦。昔年柳州征討山匪之時,不是你給家母出的計策嗎?”
說得有鼻子有眼,這可信性就提高了許多,沈行之皺皺眉頭,才道:“確曾有過此事,可我不認識姑娘你。”
見他承認了,這郡帥大人舒了一口氣,笑容比之方才熱情許多:“時間久了,形容有變,沈公子忘了也情有可原。如今再遇,正是咱們的緣分。我方才聽,這位姑娘是沈公子的師妹?也請一道去吧。”
齊清嵐臉色一沉:“我才說了,不愛去別人家的地方,師兄若願意去,自去就是。”
“你既不去,我還去做甚麽?”
沈行之語氣溫柔,說完不忘再補一刀:“反正我和這位姑娘也不認識。”
“怎麽能算不認識,我們至多是不熟罷了。”
郡帥大人十分熱情,或者說,是對沈行之十分熱情:“二位放心,我如今並未迎娶郎君,城主府中也算清淨,絕不會攪擾二位。更何況,若是母親知道,沈公子到了這裏,我卻未能盡些地主之誼,隻怕要軍法伺候我的。還請二位看在之前相處過的情麵上,應了我吧。”
這話說得十分懇切,簡直是求著人去了。
齊清嵐冷笑一聲:“若看郡帥大人和師兄是舊相識,就去做做客也無妨。可惜方才你郡帥大人的屬下所為,讓我不舒服得很。這地方,我是著實不願意呆的。隻等著你給個交代,我與師兄,這便要走了。”
方才耀武揚威的那幾位麵麵相覷,正努力縮著脖子降低存在感,忽然聽見一聲喝:“竇將軍何在?”
那竇姓女子哆嗦了一下,戰戰兢兢的走到齊清嵐桌前,劈麵先給了自己一個耳光,哭道:“姑娘,都是小的嘴賤,說些不該說的。小的們見識少,求您大人大量,千萬別和小的一般見識。”
剩下幾個兵士都跟過來,哭得稀裏嘩啦的討饒,齊清嵐眉頭一皺,喝了一聲:“別哭了!”
幾個人立時噤聲,竇將軍忙道:“都是小的狗眼看不得貴人,求您千萬饒了小的吧。”
郡帥莫文苑看著齊清嵐沒什麽動靜,當先便踢了竇將軍一腳:“混賬!貴人不可犯,平民就可犯了嗎?可見你們平時就不守規矩慣了,今日我若是輕饒了你們,別說姑娘和沈公子不滿,隻怕這城中的百姓也要怨聲載道!來人,將她們帶回城主府裏去,先送進牢裏關上幾日清醒清醒!”
竇將軍幾個又大哭求饒,奈何跟隨莫文苑的十幾個親兵手腳利落,三下五除二就都帶出去了,隻聽見哭嚷求饒聲漸行漸遠。
“這位姑娘,此事叫我十分慚愧,還請二位給我一個補救的機會。”
似是看出齊清嵐才是做主說話的那一個,莫文苑拱了拱手,十分誠懇的又邀請了一次。
“好吧,既然郡帥大人如此禮賢下士,我若是再不答應,倒有些不近人情了。”
齊清嵐終於露出一點兒笑來,伸手扶著沈行之胳膊道:“我郎君嬌弱,不知可有車駕?”
莫文苑愣了一下,在她印象之中,沈行之文韜武略少有對手,怎麽如今就到了走幾步都要用車駕的地步了?
可人好不容易才請動,這疑問的話她是萬萬不敢說的。
“有有有,姑娘請,沈公子請。”
伺候著二人上了馬車,莫文苑一提馬韁,當先領路。
“萱兒,怎麽好端端的,又想去了?”
沈行之從她先前說話便聽得出來,不過是想叫那幾個人吃些苦頭,做個懲罰罷了。這一下順水推舟來得突然,他便有此一問。
“師兄不覺得奇怪麽?”
齊清嵐掀開側簾往外看了一眼,又放下來:“我一開始瞧她神色,還以為她是當年見師兄心生愛慕,如今再見才十分欣喜。可是後來,她聽我一口一句郎君,也並沒有甚麽反應,隻是執著要請咱們兩個到城主府去。我便猜著,她必然是有個不小的麻煩要求於你。這一求,是文的也好,武的也罷,叫她惦記著了,咱們以後的路多半是太平不了。倒不如索性去看看,也免得猜疑。”
“看來萱兒這些日子以來,相人之術倒也精通不少。”
沈行之聽她說完,便搖頭笑道:“說起來這個人,我的確是不記得。可她所說柳州之事,乃是我第一次遊曆的時候做下的。當時年少氣盛,也不懂得甚麽尺度分寸,如今想來,倒是有些太過偏激了。”
“師兄是局外人,想事情自然更公允些。可是做官的,做賊的,都隻能想自家的道理。說不定在這郡帥看來,師兄當年所為,十分合適呢。”
齊清嵐說了一句,忽而打了個哈欠,眨眨眼睛道:“師兄,跟這路人說話實在是累,我現下有些困倦了。”
“不如,在這裏略歇一歇?”
沈行之偏坐著,半張開懷抱對著她,顯見得是讓她睡到他懷裏來。這在往常,師兄就是師兄,她坦蕩蕩並沒有多想,倒也沒有甚麽。可自從兩個人互明了心跡,又有了肌膚之親,齊清嵐便不由自主的害起羞來。
“我略靠靠就是了,反正城主府上也不遠。”
頭還沒等靠上車廂,沈行之已經先一步坐到她身邊了,右手將她整個圈進懷裏,順勢便將手按揉到她太陽穴上。
“怕還是前些日子幻境裏傷了底子,別說話,我替你鬆一鬆筋脈。”
他的手指輕輕揉動,力道舒適,齊清嵐幾乎頃刻間便沒了甚麽別扭的心思,微閉著眼睛卸了力道,順勢靠到他肩膀上去。
過了片刻,困意便洶湧而來,齊清嵐咕噥一聲,伏在沈行之懷中睡了過去。
迷迷蒙蒙不知多久,猛然間聽見一聲怒喝:“賤人.……”
這聲音戛然而止,活似被人掐了脖子,尖利短促,立刻就將齊清嵐從夢境中扯了回來。
睜開眼瞧了瞧,對麵站著一個銀甲紅裙的姑娘,生的颯爽英氣,卻是滿臉怒意。單手執著一柄寶劍,劍尖兒顫巍巍直對著她。
嗯,這人脖子上一個青痕,瞧著眼熟。
她眨了眨眼,她這,難不成是又進了誰家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