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橋撥火

  眼看天色漸晚,齊清嵐看了眼燃著的線香,道:“國君,時辰差不多了,民女替您敷上藥吧。”


  國君此刻在水中浸泡,臉色都有點兒泛紅,聞言笑道:“清嵐,你身體才好,就惦記著來替寡人瞧病,倒教人心疼了。”


  齊清嵐一笑,將配好的藥粉用溫水化開調和,等著國君在榻上躺好,一邊塗抹一邊道:“國君身擔社稷,能為國君出力,是民女的福氣,自然要盡心竭力才算不違本心。”


  國君覺得敷藥之處暖暖如小火慢烘,十分的舒服,不由自主便道:“話說起來,清嵐你非我國中之人,可有在此久居的打算?寡人倒是真的喜歡你這樣的人,隻可惜,能遇到的太少了。”


  齊清嵐將藥細細都塗抹幹淨,才道:“民女身負師命,注定了是要四海遊曆,將來才能接師父衣缽。國君的抬愛,從臨淄城中民女便知道了,無以為報,唯有將這點微末本事拿出來。因此,婚嫁之事,萬請國君三思,民女不願耽誤榮親王殿下。”


  國君怔了一下,隨後便緩緩綻出一個笑來:“看來,是梓潼召見你了?”


  “國君聖明。”


  “你才來大楚,有些事情是不知道。”


  國君抬了抬手,伺候的宮人便行了禮,收拾了東西退下去。眼看著殿上隻剩她們兩人了,國君拍了拍床榻吩咐一聲:“坐的近些,反正無人,咱們說些知心的話。”


  齊清嵐順從的答應一聲,垂首坐到榻尾上去。


  “寡人和梓潼,隻有兩個嫡親血脈,一個是鴻兒,還有一個,是他的皇姐,也是寡人的皇太女。不過,那丫頭是個倔強的性子,為了個鄉野村夫,別說九五之尊,就是我這個母親,她都舍得下了。”


  “你可知為何梓潼未等明旨,便下懿旨要你入宮聽事?他不過是怕了,怕先前他皇姐的事情,在他身上重來一遍。而且,鴻兒總歸隻是個男子,他更願意他能遂著自己的心意活上一回。”


  “清嵐,你必然懂吧?”


  齊清嵐輕輕點了點頭,才道:“為人父母者,無不愛子。不過皇後愛榮親王,愛的十分淺,民女想,國君對榮親王之愛,才是重於高山。”


  “哦,清嵐是如何想?不妨說給寡人聽聽。”


  “民女來的時候不長,已經聽說了許多榮親王的軼事。怒懲將軍也好,查辦腐吏也罷,再有臨淄城中治理有功的城主大人,也是榮親王摯友。憑此可見,國君愛榮親王,非是衣食住行的小愛,乃是鍛煉成人的大愛,如今榮親王有如此成就,萬民稱頌,都是國君之愛所致。”


  國君先是還是微微笑著,慢慢笑意就加深許多:“清嵐來的時日不多,見的倒是不少。你可別因為他是寡人的愛子就忙著奉承,這萬民稱頌的話,也是他一個小孩子承擔得起的?”


  “民女是醫者,醫者之言,隻有善意相瞞,斷然不會憑空編造。”


  齊清嵐也給她一個淺笑:“況且這種話,若是隻聽一句兩句,如何做得準?師父當日教導民女,簡直和此刻國君寵愛榮親王一樣道理,隻可惜,民女愚鈍,像榮親王這般為國君爭光的事情,隻怕要等上好多年,師父才能看到了。”


  “你呀,何必妄自菲薄,如今就算得是翹楚了。”國君愛憐的拍拍她的手,忽而道:“清嵐,你也知道寡人疼鴻兒,你與寡人說句知根底的話,你當真,是不願意娶鴻兒的?”


  “國君恕罪,榮親王金枝玉葉,值得更好的人。”


  她說得斬釘截鐵,國君便歎了口氣:“可見你們兩個是真沒有緣分的。寡人自從見了你,深覺投緣,可惜沒有更親近的緣分,也是天意。婚嫁之事,總要兩情相悅,寡人才好喜上加喜,若無意,便權當從未提過吧。”


  “民女多謝國君成全。”


  齊清嵐下了榻,便又道:“國君之病,尚為輕淺。隻需再有一旬之數,便算大好。藥丸藥粉民女都已配置妥當,剩下的隻需按日用了即好。”


  “好孩子,你病才好,何必如此勞累?”


  “不瞞國君,民女本意並未想入都城,是想四處閑遊的。”


  齊清嵐聲音緩緩,柔聲道:“可既應了國君,便該忠人之事,才有此一行。國君身子大安,民女便該啟程了。”


  國君沉吟了片刻,忽道:“今日晚了,先不說這個,你勞累了半日,該早些回去歇息。”


  等喚了人進來,又道:“既然說清楚了,你再住別院也是不好,今晚就先委屈些在婉芳閣中安寢。即便是要走,也等寡人再替你安置安置。總要保你在大楚國中平安遊曆,不然叫人如何安穩?”


  齊清嵐深施一禮:“多謝國君疼愛體恤。民女得遇國君,是民女之幸,可國君遇見民女,平白的多添了麻煩。”


  “傻孩子,別說這種話。”


  齊清嵐低著頭,隻覺得肩上被輕輕拍了一下:“你的好,寡人都記的。等出了這個都城,寡人也盼著你還記得這個知交。無論何時得閑,能回來瞧瞧就是最好。”


  “國君言重,民女會一直記得國君疼愛知心。”


  告了辭再行過了禮,齊清嵐便跟著引路的宮人出了門。


  國君瞧著她背影,看了半晌,直到她走得遠了,仍也無話。


  宮人小心過來,稟告一聲:“國君,天色已晚,今晚可去哪個宮中安歇?奴才先去安排。”


  “不必麻煩。”


  國君擺了擺手道:“擺駕皇後宮中就是。”


  宮人應聲而去。


  三五息的功夫,殿中忽然冒出一個黑影,在瑩瑩燭火中不甚明顯:“國君請吩咐。”


  “從今日起,派人去盯著榮親王,事無巨細,都要回稟。”


  “遵旨。”


  黑影剛要抬頭,國君卻又道:“等等!”


  黑影立刻老實伏身:“在!”


  頓了半晌,國君輕輕歎了口氣:“宴齊那裏,也派人盯住吧。”


  黑影又應了一聲,略停片刻沒有吩咐,轉瞬便不知何處去了。


  “鴻兒,除了你皇姐,母親是最疼你的,你可千萬不要做讓母親失望的事情。”


  望著迷蒙月色,國君低喃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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