煽風點火
“出城那一日,你到底送了什麽給康寧阜,讓他對容家動了這麽大火氣?”
才出了客棧,沈行之帶著她往東邊走,順口問了一句。
“東西是我送的,可卻是容二姑娘的珍藏。”
齊清嵐揚起下巴,“她的膽子,比我想得還大,我若不能還禮,倒顯得我好欺負了。我當時那副樣子,又送了這件東西,再加上太子哥哥點撥,康寧阜也該知道這到嘴的鴨子眼看要飛了,如何能不氣?師父先前說,不懼當麵對質,隻怕暗夜捫心。我始終不能明白。如今才想到,人有時候自己設想的事情,可比別人能想到的,要深的多,也遠的多了。”
“所以如今,就成了攝政王府與容家不睦,種種痕跡都能對得上了。”
沈行之點頭道,又問:“做什麽非要留一隻發釵在道士那裏?”
“其實這發釵,我原是別有它用,沒想到,先用在此處。”
齊清嵐一努嘴:“這發釵出自奇珍閣,稍一查便能查的出來。我一共打造了兩支,另一支給了當今的端宜公主做生辰之禮。一個是巨富之家的未來夫婿,一個是皇宮內院的公主,難道能不叫人多想?”
沈行之慢慢停住了腳步,看著她道:“從一入多羅,你就打算這樣對付康寧阜了?”
齊清嵐仰頭望他眼睛:“想對付康寧阜,從他向皇伯父求親的時候,我就這樣想了。來大幽的路上,知道了端宜的心思,又被容二拿匕首脅迫一回,我才認真動了拿容家當餌的心思。”
“師兄是怕我,起了性子,累及無辜?”
沈行之搖了搖頭,緩緩道:“但凡是富貴險中求,想要分一杯羹,就算不得無辜了。你如今璿璣九策精進,又是頭一次自己做主,我怕的,是你在這上麵執著太過。這人縱然再多不是,也不值當你用了所有心思去琢磨,尚須留有三分,將來才好抽身。”
齊清嵐莞爾一笑:“我就知道,師兄總是為了我好的。”
沈行之看著她笑,便也跟著笑,伸手要撫她麵頰,才想起來這還是在大街上,而他們兩個還穿著男裝。
他咳了一聲,邁步又往前走:“那現在,你打算怎麽辦?”
“該推波助瀾的事情,我都做得差不多的,剩下的,就是去攝政王麵前煽風點火了。”
齊清嵐招手示意,沈行之便不由自主的彎下身來,聽她在耳邊細細密密的說了許多。
然後得意晃了晃頭:“師兄覺得如何?”
能如何呢?
沈行之抬手揉了揉耳朵,微微一笑:“甚好。”
這一等,就過了三天。
今日該是去道觀裏取發釵的日子。
他二人照舊做了男子裝扮,沈行之仍是那日麵目,齊清嵐卻除了易容之物,收拾得齊□□雅,在臉上半扣了一隻素銀麵具,將上半張臉遮得嚴嚴實實。
此時天色尚早,出西城門的時候還不見什麽行人,此時到了道觀門口,竟見到了好些人守在門前。
“今天難道是什麽了不得的好日子?”
齊清嵐鼻尖兒微皺:“適宜燒香許願?”
“這些人,是來拜頭一爐香的。”
沈行之步履輕緩,將她罩在自己身後,免得有人瞧著她麵具新鮮,時不時要看:“這裏香火靈驗,相傳第一爐香若是心誠,所求之事當事半功倍。”
“若燒香都能有用,那怕是大家都要來燒香了。”
沈行之搖頭笑她,側麵便過來一位道童,向著沈行之行禮:“施主,觀主請您到後麵奉茶。”
“多謝小師傅了。”
沈行之也行禮道謝,與齊清嵐一路跟著道童去了茶室。
剛進茶室,觀主便迎了出來道:“施主來了,快請。關於這開光之物,貧道還有些疑問。”
沈行之忙道:“可是有什麽不好?道長隻管說就是。”
進了內室,才發現屋中尚有一人在座。
這人生得高大壯實,頭上戴著亮銀的學士冠,一身圓領素錦長袍,領、袖、下擺都繡著細密竹紋,明明是雅致的裝扮,穿在他身上,也叫人覺得平白覺出幾分威懾來。
他往門口掃了一眼,道:“仁虛,這便是那位施主?”
沈行之一蹙眉:“觀主,這位是誰?”
這仁虛道人便行禮道:“不瞞施主,這位乃是在家的居士。雖不入道觀,卻是師祖親傳的弟子,功力遠勝於我,也是如今我們道觀不掛名的長老。我先前為施主帶來之物開光,不知為何總有阻擋,不得已請了師叔出山,才看出些許端倪。”
聽到這裏,沈行之眉頭皺的更緊:“到底出了什麽岔子,還請道長明言。”
仁虛卻不說話,走到那男人身邊,微彎下身子,聽那男子在耳邊這樣那樣說了幾句。仁虛才起身道:“請施主恕貧道不敬,敢問施主愛重之人,可是出身大富貴之家?”
沈行之點頭應了。
仁虛點了點頭,又道:“貧道再問一句,這位姑娘當是一位巾幗不下須眉,自有決斷之人吧?”
沈行之蹙了蹙眉頭,看了身旁齊清嵐一眼。
“老道士,你有話直說就是,問這麽些亂七八糟的有什麽用?況且我這兄長與他未婚妻見得不多,上哪裏知道這些?”
齊清嵐聲音清亮,隻是略略壓低了一些,此刻聽起來雌雄莫辨,倒有些少年郎的意思。
“小施主莫急,施主也莫急,聽貧道一言。”
仁虛略一稽首,便道:“貧道雖沒有什麽太大的本事,好賴有些根底。這發釵之上有施主的氣息,因著施主傾心相慕,也略略能探到那位姑娘的氣息。這位姑娘了不得,雖不算人中龍鳳,亦是鶴立雞群,隻是可惜施主你卻是個薄土弱水之命,若栽了這棵大樹,隻怕命不久矣。”
沈行之的眉頭,越發蹙得深了。
“老道士,說話可要過腦子的。你這意思,是說我容姐姐命硬克夫了?”
齊清嵐一步跳出來,怒不可遏:“她那麽好的人,怎麽會克夫?多半是你這個老家夥見不得別人美滿,亂說一氣。你又不曾得了他們的生辰八字,怎麽算出來的?你要有這本事,不如先算算自己哪一日升仙,好做打算!”
“敢問施主身旁的這一位是誰?道觀之中,乃是諸天道尊福地,何以如此謹慎小心,藏頭露尾?”
坐在上首的那位居士,盯著齊清嵐看了一眼,慢悠悠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