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又一個謊言
宇文姐姐果然無聊,難怪要種花。
除了墨磷,其餘人手中都拿著風箏。他們各自把線串好之後,放飛風箏。
所有人的風箏,都飛了起來。當然,有些……是用內力撐著的。司書自詡內力豐厚,完全不在意花費一點點內力。晏無殊想著不能輸給言妄,內力不要命地輸出。
“娃娃,跑起來,風箏會飛得更高。”言妄伸出手,笑得溫暖。
一如當初,他伸出手,把她抱在懷裏,用他的性命,保了她五年的安全。
哥哥……秦瀟兮把手搭在他的手心上,軟軟地喊了一聲,“哥哥……”
墨磷坐在不遠處看著兩人,麵具下,神色恍惚。 記憶裏他也有過這無憂無慮的時光,隻不過……那時候的他不是那個被女孩眷顧的傀儡,而是類似穆王。隻是看著他心愛的女孩和別人親昵地互動,自己卻隻能保持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生怕惹起女孩的不滿。
那些時光,苦澀又甜蜜。仿佛過去了很久,但是他偏偏忘記不了。
他不止一次猜測過,要是能忘記那個人該多好,他就不用守著那些回憶,守著那些痛苦度過這一生。可是終究還是舍不得忘記。
秋天天高氣爽,適合放風箏,於是他們幾個人一無聊了,就去放風箏。去的地方也都是那個山坡。
墨磷跟著他們去了幾次,就沒跟著去了。亞父不去了,秦瀟兮也不去了。秦瀟兮不去,別人,自然也不去了。
晏無殊和言妄的鬥爭也進入到了白熱化階段,主要是因為,瀟兮最近整日跟著言妄去玩,晏無殊想見瀟兮一麵都難。
天氣,冷了下來。 春天是
晏無殊和言妄鬧騰,墨磷也不管了,他在考慮明年,送什麽禮物給他家女孩才好。畢竟明年就是他家女孩十七歲生日,是他在這個世界,給他的孩子過的第一個生日。
司書早早就準備了禮物,隻不過,那份大禮,可能在她及笄那天送不上了。
“哥哥,再教我寫一次我的名字吧。”秦瀟兮懶懶地趴在桌子上,手裏握著毛筆。
這種天氣,似乎也隻適合在屋子裏練字了。
“好。”坐在她身後的男子語氣帶著笑意。
大手握著小手,宣紙上,漸漸地勾勒出“秦瀟兮”三個字。
她背對著他,因此,他沒注意到,她眸子裏閃爍著的光芒,漸漸消失。
秦瀟兮,確實是她的名字。可是,那不是哥哥叫她時候的名字。
哥哥……
如果是哥哥……他會寫——娃娃。
當初,她問他她的名字要怎麽寫,他拉著她的手,他們共同握著一根枯枝,在雪地上寫下兩個字——娃娃。他不問她的來曆,不問她的名字,他隻認定,她是他的娃娃,一如她認定他是她的哥哥一樣。
相處的時間越長,她就越感覺不對勁。這是哥哥,可是,這又不是哥哥。
在他帶她出去玩的時候,在他陪著她吃飯的時候,她總覺得,不應該是這樣的。
一個人,最不能模仿的,就是另一個人的內心想法。
“娃娃,最近你不開心,為什麽?”言妄問,好看的眉頭皺起。最近,她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少。
秦瀟兮放下毛筆,呼出一口白霧,“哥哥,能告訴我,你是怎麽知道我和哥哥的故事的嗎?”
言妄一愣,一時竟忘了如何接話。
窗外的樹迎著寒風,展示它枝頭的綠葉。秦瀟兮起身,走到窗前,看著窗外忙碌著準備過年的侍從,又問了一句:“能告訴我,你是如何遇到我的哥哥的嗎?”
前幾秒還軟軟地向自己撒嬌的小少女,突然冷靜得有些可怕,言妄突然啞口無言。原來,他隻堅持了那麽久就暴露了啊……
那個少女,已經清醒了。她的哥哥隻存在於夢裏,現在夢醒了,她自然也清醒了。
“小王妃,你真的……很聰明……”一句話,變相地承認了很多東西。他現在,已經不能叫言妄了,他隻是一個傀儡罷了。
秦瀟兮沒有搭話,隻是手不由自主地攥在了身側。
屋裏的兩人都不知,此時屋外,還有一個人在聽著他們的對話。晏無殊,又怎麽可能放心讓自己的小姑娘和別人獨處一室,他,一直都是在的。
如今,終於要攤牌了嗎?瀟兮,那個……真的不是你的哥哥……
“小王妃,抱歉,我也隻是,受人之托罷了。我曾經是西戍國人,和你的哥哥有交情。他講過他的故事給我聽,我知道他一直在找人,可是我不知道他要找的人是誰。我曾以為,他會一直一直,找到他死去的那一天。可是,他終究還是沒能堅持下去。他自殺了,在夏華北國,在他建立的國家。除了佇立在夏華北國的那些冰片,他還留給了我一封遺書。一封,祈求我為他做一件事的遺書。”
頂著那樣一張臉,說的是那張臉的主人的故事,傀儡卻沒有不習慣,仿佛那個故事,他說了千遍萬遍。
“他求我,剝去他的麵皮,請畫皮師替我換上他的臉。他說,若是有一天,看到一個女孩,會哭著喊我哥哥的女孩,請陪那個女孩一段時間。等女孩發現我不是她的哥哥了,告訴女孩,無論如何,哥哥請娃娃,一定要開開心心地活著這個世界上。”
秦瀟兮咬著牙關,淚在她眸子裏打轉,卻始終落不下來。
哥哥怎麽可以,怎麽可以讓別人剝下他的麵皮……
哥哥……那樣是不是很痛……
“小王妃,不要怪他。他很累。我從來沒有見他熟睡過,我也從來沒有見他笑過。他說,他這一生,隻會為一個人而笑,可那個人,他找不到……他整日整夜地尋找,我,從來沒有看到他休息過……”
傀儡說著,語氣便低了下來。
這是一個完美的謊言,可是,終究還是謊言。
他不認識什麽叫言妄的人,他隻知道,有一個人問過他願不願意成為言妄,成為了言妄,就可以得到他想要得到的東西。
他記得,有一個人在他臉上動刀子,那個人,給了他一張可以和穆王媲美的臉。他記得,有一個人每日都會教他如何笑,那個人,擁有他見過的最溫暖的笑容。他記得,有一個人每幾天都會送來一張畫像,那個人的臉,他看不清。
他可以說是看著她長大的。一屋子的畫像,畫著的都是她。有人會教他要用什麽神情麵對她,有人會告訴他他每天需要背的東西。
他就是一個傀儡,有一個人說,如果他能一直待在女孩身邊,他就一直都是言妄,可要是女孩發現了什麽,他這個傀儡是要被銷毀的。
他猜,那個坐在輪椅上的男子才是真正的言妄,可他越是接近言妄這個角色,他就越發覺得言妄是個近乎完美的人。那個人,應該是不想摧毀女孩心裏完美的言妄,才會培養一個傀儡的吧。
“哥哥,謝謝你。”秦瀟兮轉過身,麵對他鞠了一個大大的躬。
謝謝,謝謝你在我尚沒清醒過來的時候,給予我的所有美好,讓我感受了哥哥還在的感覺。謝謝,謝謝你曾作為哥哥的朋友,哥哥……很少有朋友……
“小王妃,你介意我頂著這麽一張臉,繼續活下去麽?”傀儡勾了勾唇角。
“不介意,隻是,能不能不要出現在夏南國。”她不要再見到他,哥哥已經不在了。他有哥哥的臉,甚至能模仿哥哥的語氣和小動作,若是她再見到他,一定會有一瞬間把他當成哥哥,她不要再體會一次從天堂跌回地獄的彷徨和無助。
“可以。”他答應得快速,那是因為他自己知道,他不可能活著回到西戍國,答應不答應,其實也沒什麽區別。
秦瀟兮深吸一口氣,硬生生把眸子裏流轉的淚水壓了下去。她舉步往外走,就在房門被推開的刹那,她被迎進了一個寬厚的胸膛。
“瀟兮,不要勉強自己,有我在。”晏無殊抱著她,低聲哄道。
好不容易把淚水壓下去了,卻隻因他的一句話,淚水重新冒了上來。秦瀟兮終還是攥著他的衣襟,哭得像一個失去了最心愛的玩具的孩子。
這一次,就真的,徹底失去了哥哥……
她這一生,再也找不到哥哥了……
她知道,她還有亞父,還有穆王,還有很多朋友,可是,那些,都不是哥哥……
都不是那個,隻願意為她笑的修羅……
她的哭聲,讓他的心抖了抖。
她終於明白,那個人不是她哥哥了,可是,他並沒有多開心,因為,她哭了。他最心愛的小姑娘,哭了。
傀儡靜靜地站在桌子前,桌子上,尚還有她和他一起寫的字,墨汁已經幹了,而他,再也不是她的哥哥了……
墨磷沒打算要殺傀儡,晏無殊顧著逗秦瀟兮開心的時候,他就放他離開王府。
但是墨磷不動手,不代表其他人不動手。
入夜,傀儡還是被人攔下了。
樹林裏月光斑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