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九章 歸途（二）
……
嬴蘇就那樣站在烏腸崖上，青絲隨風，白衣烈烈。青稚俊美的臉上未有絲毫情緒。就像他的平靜如水的臉一樣，他的心——一片死寂。
“大公子，無禮了。”寒風凜冽、刀光劍影，將嬴蘇後路堵住的黑衣人蒙麵人動了。
“不用你們動手，”嬴蘇平靜的說道，眼神疏離淡漠，雖然他隻有十五歲，聲音卻像個音帶發育良好的成年男子，沉穩安靜，如同他的性格一般。
“我自己來。”嬴蘇說。
“……也好，也能讓公子您上路少些苦處。”領頭的黑衣人遲疑著，目光裏似乎帶著一種叫憐憫的東西。
真是可笑，一個來殺他的人，卻忍不住同情起他了。嬴蘇勾起一抹嘲諷的笑——一個人有多失敗，想來也不過如此了吧。
崖下一片白霧，嬴蘇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下麵有什麽，畏懼嗎？
沒有的。一切對他來說已經失去了意義——不然怎麽樣呢？反正不過一死。
曾經綠楊蔭裏，少年無憂無忌。隻不過——
“母妃，為什麽父王沒來？”
“你父王他——忙……”
“哦，這樣嗎？”
母妃溫柔的手讓他忘記了一切疑問，可是誰都有長大的那天。
那個錦衣黑裘的英武男子，不是很忙嗎，為什麽他在撫摸別的孩子的頭？
“父王——”
嬴蘇他有多迷茫。
“難道是我做的還不夠好嗎？”小時候什麽也不懂的嬴蘇經常這樣問自己。
為什麽父王卻仿佛從來看不見他？
這個問題嬴蘇想了許多年。
“真的是因為我不夠優秀嗎？”
嬴蘇喃喃，閉上眼睛。一個嫣然巧笑的女子，浮現在眼前。她呢？她也是因為我不夠優秀嗎？明媚的眼睛，俏麗的臉龐。
“蘇哥哥……”
還有她溫柔嬌嗲的聲音。
“你也是嫌棄我不夠優秀嗎，裙兒？”立在懸崖邊，嬴蘇低聲幽幽一歎。
睜開眼睛，嬴蘇遠遠望了那一眼黑衣人。拋去那些柔情與黯然，目光裏多了一種叫做執著的東西。
“能不能告訴我，讓你來殺我的是誰？”
“這，”黑衣人，神情一頓。
“不肯說嗎？”嬴蘇打量了黑衣人一會兒，搖頭笑笑說，“算了，你也不過是一條聽人差遣的狗而已，我何必與你廢話。黃泉之下我自會得知。”
不等黑衣人惱怒。嬴蘇又是一笑，最後望一眼這蒼茫世間，“誰都無所謂，隻是若我真死了，我也不會放過害我的人，要好好討一討這筆債……”
縱身一躍，耳旁疾風呼嘯。
“命運已把我拋棄。”父王、母妃或是裙兒。都要說再見了呢。
“你們會不會對我有哪怕一丁點的懷念？”
“還是……一點也沒有？”
永別了。
縱然並不甘心。烏腸崖，了斷處。生或死，白衣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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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幽山澗。寂靜的可怕。
倏然，黑暗裏，一雙眼睛睜開，紫色的眼瞳，晶瑩如寶石，還發著幽幽的紫光。
“叮咚，”一滴泉水滴下。這雙紫寶石般的眼睛眨了眨。
很漂亮地，一道紫色如流螢相聚般的光從一隻纖纖玉手中劃出。幽澗漸漸開始明朗，紫色寶石的眼睛裏星光點點，通過隱隱約約的紫光，隱隱約約可以看見一個女人嬌小的影子。冰冷的泉水滴落到這個女人手心，又濺起了水花，這個女人卻仰望上方，不吭一聲。影子裏頭發似乎垂到了地上，但這個女人並沒有管這些，也不知道她的頭發會不會髒。不看她的影子，來看她的眼睛。這個女人閉上了紫寶石般的眼睛，並且深深吸了口氣。
她聞到了，很鮮美的味道。
很久沒有。
嚐過人血的味道了。
一張白皙到幾乎透明的臉上，沒有多少血色的唇角揚起。本是十分漂亮紫色的眼睛看起來格外邪異。更何況這幽澗的光還是幽紫色的。
山泉暗湧，幾束粗大紫光如同扭動的粗大藤蔓從黑暗中破土而出，穿過層層蔭障，從山穀裏這個深紫色長發，體型嬌小的女人手心開始發芽，向山穀上方纏去。
半空中的嬴蘇突然感覺心口一涼，低頭一看，一團紫霧正在滲入他的心口。驚異與無奈，沒有慌張，情緒交織，嬴蘇無言一笑——早年常聽聞各種妖魔事跡，他一直不信，今日…這場景……
如同藤蔓般扭動的紫光很快把他纏住，裹成繭子一樣的形狀，又快速的朝山穀方向收縮。直到懸在女人頭頂，不足二尺的地方。嬴蘇就是在這樣晃晃蕩蕩又令他窒息的繭子裏，本想睜大眼睛無聲的看著的，但最終昏了過去。
山澗。
女人跪坐在地上。深紫色的裙裾攤開，像一朵弱不禁風的又堅強無比的朝榮花。
“嘻嘻，石頭，有東西吃了？”
一頭巨大青牛探出腦袋走出來，甩著尾巴，它長著一雙大大的靈動眼睛，搖頭晃腦，口吐人言。
“他，不是你的食物。”極度冷清的聲音，仿佛一不小心就可以把人凍死。
“你說不是就不是？”青牛撇撇大嘴，“我偏要吃呢？難道你要吃獨食哞？我以前有東西吃都分給你了哦！”
“不吃或者死。”
空氣是冰冷的，話語更冷。
“哼，有什麽了不起的，不吃就不吃。”僵持了好一會，青牛說道，甩甩尾巴，屁顛屁顛的走開了。這隻青牛和女人似乎很熟，但女人對它態度挺差。
三清福地，玉虛峰頂，雲霧茫茫。一個白衣道人，發須皆白，盤膝而坐。
突然，清香溢過。
“那是什麽？”一朵青蓮青光瑩瑩，如夢如幻，十分美麗。伸直了脖梗子的問道。
白衣道人早在清香溢出時便睜開了眼，皺起眉頭看著西南那裏衝天而起的紫光。
“那是什麽啊，虛老頭？”青蓮十分好奇，又問了一句。
“妖伏紫薇，帝星西南，恐怕是，”白衣道撫須而歎，一臉擔憂。
“是什麽？”青蓮又晃晃腦袋，急不可耐的樣子。
“恐怕是妖孽橫出，天下即將大亂！”
“是嗎？聽起來好好玩的樣子，嘻嘻。”一道青光像流星一樣滑出。
“妖孽嗎？就讓我，來好好會會你吧。”
“青蓮，回來！”白衣道人急喝道，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從三清山，一道綠色螢光如同流星般劃過，直奔西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