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七章

  我從未想過戰爭會比我想象的還殘酷,我失去了小饞。失去了青青。失去了一切,一無所有。


  ——趙簡


  我第一次見到小饞時,那是一個響晴的中午。


  那時我不過十六歲,還是個剛入兵營的新兵蛋子,在炊事班幹些雜活,負責提水砍柴。


  那天我正拿著兩個木桶去體水。


  而小饞,當時還是小馬的它,正歡快的躺在一個小溪裏打滾玩耍。


  遠遠的看見有人來了,也不跑,就趴在溪水裏瞪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


  當時我一愣,不過想的不是小饞長得有多英明神武,而是——班長還說後山小溪水最幹淨,這些馬啊牛啊吃喝拉撒都在這裏………嗬嗬,幹淨個屁啊!

  在我愣神片刻,小饞歪頭看了看我,站起身來,傲嬌的甩了甩身上的水便搖頭晃腦的走了。


  然後等我回神就不見了它身影,我看了看後山小溪在陽光下澄澈的溪水。


  然後咬了咬牙,把水提回去做飯了。


  連續幾天我去後山小溪打水,都看見小饞在水裏撒潑,也都裝作什麽都沒發生的把水提回去做了飯,不過那些飯我都沒吃。(嘿我這小婊砸)

  每次班長問我吃不吃些新鮮飯。


  每一次我都會一臉正氣的拒絕,很謙虛的讓給同誌們了。


  每次班長都會一臉感歎的拍拍我的肩說,“小趙你真是個好同誌啊!”


  嘿,每次我都笑笑不說話。


  因為天天打水都會和小饞不期而遇,我和小饞慢慢也熟悉了起來。它不會看見我來了就停止在水裏嬉戲,我也不會因為它在水裏就耽誤去,咳,打水。


  所以如果有外人看見的話,就會覺得很奇異,一人一馬竟然會以這樣的奇怪的方式和平相處。


  我本以為,小饞總會這樣自由自在的做它的野馬,我也可以無憂無慮的做一個傻缺的炊事班小跑腿。一直這樣下去。


  直到有一天——


  那天我正忍不住偷吃了一根雞翅膀,塞在嘴裏,就聽見外麵吵吵嚷嚷的。


  我趕緊把雞骨頭咬碎全吞了下去,然後抹了抹嘴上的油,一臉淡定的走了出來。


  出來一眼就看見一頭可憐兮兮的小馬,身上綁著繩子半跪在地上,腿上還淌著鮮血。水汪汪的眼睛看著一臉笑眯眯的炊事班長。


  那頭馬就是小饞,它因為太浪,老在軍營邊四處晃蕩,惹了人的眼饞,把它捉來了要燉湯喝。


  我一出來,小饞就看見我了,它那雙水汪汪的眼睛就與我對視,哀鳴了一聲,竟然流了淚。


  “咦?”班長奇怪的看了我一眼,“這頭馬好像認識你?”


  “呃……”當時我一句話也說不上來,有些不忍心。


  “真是可憐了,”班長蹲下身來摸了摸小饞的頭,小饞很乖的舔了舔他的手。


  “我知道軍營條件艱苦,你們去打些野味來加餐也不是不可,隻是……”一向會煽情的班長委委說道,“我常聽說,會流淚的生靈不可殺,我還記得以前我們家有頭老牛………”


  然後班長講了他們家一個牛的故事,說的是他們家老牛勞累了一輩子卻因為老牛老了,要被賣進屠宰場,老牛被送走臨走前跪在地上大滴大滴流淚,卻還是把它無情的賣了,後來,聽屠宰場的屠夫說,剖開那頭老牛肚子發現還有一個牛羔………


  班長把那個故事說的繪聲繪色,說得當場鐵血男兒一個個淚目,最後還來一句總結,“所以啊,動物也是有情的……”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那些人放棄了把小饞剝皮燉湯的想法,鬆開了綁著小饞的繩子。


  但是小饞卻沒有走,眼睛還是水汪汪的看著趙簡。


  班長看了一眼小饞的淌血恩腿,“它傷的太嚴重了。”


  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說,“看樣子,這頭小馬很信任你,那麽在它受傷的這段時間,就由你照顧它吧。”


  於是,我就從此變成了小饞的奶爸。


  成為了小饞的奶爸以後,我才知道這匹鬼馬到底有多奇葩!


  有誰能告訴我,什麽種類的馬是隻吃肉不吃素的?

  我不得不吐槽小饞不僅饞還挑食。它每次聽到我說要吃東西了的時候,眼睛發亮口水直流,但每次把一捧青草放在它麵前時它都會無情的踢開,或者看都不看。


  當時真是差點沒氣死我,但是沒辦法啊,我答應了班長會照顧好它的。


  但是我又不能去炊事房營偷肉給它吃吧?我要這樣做了,保不準明天我就被剁成肉給別人吃了。


  所以怎麽辦呢?我心腸多好呀腦子多好呀。


  我隻好織了一個東倒西歪的網,每天半夜去給它撈魚然後烤給它吃。剛開始它傷還沒好時,我隻能撈到可憐的小小幾條魚喂它吃,後來它傷好了,不是我撈魚了。每次都是小饞下水撈魚,撈起一把讓我烤給它吃。


  真是靈異啊,馬還會撈魚。


  我想。


  不過那又怎樣,它又烤不來魚。


  我做的魚可香呢!

  於是就因為這個緣故,小饞就離不開我了。做了我的戰馬,我也就成為了騎兵中的一員。


  這都是很久以前的回憶了。


  想到這裏,我不由得微微一笑,輕輕拍了拍歡快打著響鼻的小饞,小饞喜歡我對它的愛撫,大頭蹭了蹭我的手心。


  我笑了,兀自對它說道,“你這個沒出息的家夥。”


  小饞的眼睛盛滿了月光,單純的就像個孩子。我慈愛的摸了摸它長長的睫毛。


  明天,我們就要帶達雍城了,再過不久,我就要帶著它征戰沙場。小饞它,這個潔白無瑕靈魂就要經曆殘酷戰爭的洗滌和磨礪。


  我調侃的說道,“沒出息的家夥,你要是當初有點骨氣走了有多好,不用套馬鞍,不用奔赴戰場,不用受傷。依舊可以做你的野馬,在山林裏奔跑,在小溪裏打滾,以你的本事,吃香的喝辣的明明沒問題。”


  小饞它聽得懂我的話,我知道,小饞傲嬌的扭了扭它的頭。


  “算了,懶得說你了。”我拍拍它的頭說,“早點睡吧,明天還要趕路呢!”


  小饞跺跺腿。


  沒心沒肺的歡快。


  ——這頭傻馬。


  我不由一笑。


  不經意間望了一眼天上歲月靜好的月亮。


  “未來會是什麽樣子呢?”我問。


  “去他嗎的未來!”我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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