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試探
風和日麗,同行一路,坐於相府馬車裏的葉華箏起初還擔憂暮雲朝與宮如商會起爭執,都做好了路上再次勸架的打算,但她明顯多慮了,沒有人爭吵,一路上所有人和平處之。
葉華箏有些看不懂了,心道:方才爭的不可開交的兩個人,怎麽這會兒沒有一個人忍不住的?
她不知道的是,雖然暮雲朝與宮如商是死敵,心中對彼此的怨念也頗深,但二人上輩子皆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物,喜怒不形於色的本事早已臻入佳境,不會把爭鬥一直擺在明麵上。
一路康莊大道,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暮雲朝伸了伸懶腰,並狀似不經意的向後望了一眼。
一直在暮雲朝身旁的宮闕見狀,蹙眉道:“不要故意去惹後麵那個人,他是攝政王府的人。”
“哦,真的假的?”暮雲朝故作驚訝,“三表哥你怎麽看出來的。”
“他方才說他姓宮。”宮闕微微抿了抿唇,“放眼整個大曆帝國,除我們皇室以外,也便隻有攝政王府能當的起這個姓氏。”
“原來如此。”暮雲朝很給麵子的誇讚宮闕,“三表哥果然心細如塵~”
宮闕:……
他怎麽覺得今天雲朝的誇讚十分敷衍?似乎並不如以前那般有著發自內心的仰慕……
“你今天怎麽了,是還在與我置氣?”宮闕此時也還是隻是個弱冠少年郎,縱然自幼沉穩,還是忍不住將心中所想問了出來。
“沒有啊~”暮雲朝一笑,以手遮蔭道,“我跟你生什麽氣。”跟他這種冷心冷肺的人生氣,簡直是浪費她美好無限的生命~
宮闕不知道暮雲朝沒說出口的話,看著暮雲朝以手遮蔭,聲音帶上了些溫度:“你若是覺得外麵日光大,可以與裏麵那位姑娘商量,一起乘坐馬車,你方才救過她,她不會拒絕的。”
“好端端的有馬不騎,去擠別人馬車做什麽。”暮雲朝撩了撩微濕的鬢發,搖頭道,“再說,我去擠人家馬車了,我這馬如何處置,難不成好好的千裏馬就這樣囫圇扔了?”
“你不願那便作罷,我隻是覺得畢竟你是女孩子,嬌貴一些。”宮闕淡淡道。
嬌貴?
暮雲朝聞言哂笑,她自幼跟著宮闕身後,為了迎合他的喜好,不論寒暑的摸爬滾打舞刀弄劍,何來的嬌貴?
“打小都是這麽曬過來的,現在說嬌貴未免顯得我矯情。”暮雲朝一笑,搖了搖自己潔白如雪的手腕,“話說回來,我大概是天生麗質,打小曬過來的依舊是皓腕凝霜雪~”
宮闕:……
宮闕有些無言以對,因為他從不知暮雲朝原來竟如此自戀;但他又無言反駁,因為暮雲朝確實天生麗質。
宮闕正思忖著該如何接話,卻突然見暮雲朝停了馬。
“前麵有家茶館,要不然喝口茶再繼續趕路?”暮雲朝問。
“嗯。”宮闕點頭。
於是暮雲朝叫停了後麵的相府馬車,其餘人看守那匹,暮雲朝、宮闕、葉華箏、宮如商一行人四人下馬到茶館中歇息。
“店家,上兩壺茶。”暮雲朝一個人走在最前麵,大大方方的吩咐完,便自顧自坐下了。
見暮雲朝這番動作,宮如商皺了皺眉,轉眼看了看站在一邊溫文有禮的葉華箏,心道:果然還是他家阿葉雍容大雅,同是帝都貴女,隻有雲朝暮這毒婦舉止無狀,一看就是沒教養好。
注意到宮如商在看她,暮雲朝揚了揚眉——她剛剛提議下馬喝茶就是想借此試探試探宮如商,不然馬上入了帝都,宮如商回了鐵桶一般的攝政王府,她根本沒機會試探他。
於是她敲了敲桌子,看了一眼宮如商,又看了看其他人,笑道:“都幹瞪眼做什麽,坐下喝茶還難不成還要人請?”
這毒婦居然打算和他同桌喝茶?
宮如商有些詫異,他都做好分桌的準備了!按他心中所想,雲朝暮這毒婦一肚子壞水,指不定安的是什麽心,這一路同行該萬分小心才是,喝茶也不例外,得單獨帶著阿葉分桌才安全。
宮如商打算拒絕,但還未待他開口,葉華箏便先開口了。
“恩人小姐說笑了,自然是不用請的。”葉華箏笑了笑,行至暮雲朝身側,柔聲問道,“恩人小姐,你看其他人皆是男子,需要避諱,不知小女子能否坐恩人小姐身側?”
“當然可以。”暮雲朝點了點頭,還好心的替葉華箏擦了擦木凳上的灰塵,“來,坐。”
“謝過恩人小姐。”
見葉華箏坐下了,宮如商還未說出話的咽在喉中,走到與葉華箏對坐的位置,默默坐了下來。
被冷落在一旁的宮闕因沒人招呼他皺了皺眉,但他還是走到宮如商身側坐了下來,目光正對著暮雲朝。
但暮雲朝才沒空理他,茶水一端上來,她就連灌了兩大杯——停下來想試探宮如商是順便,主要還是她真的渴了。
“看來恩人小姐真的渴了。”葉華箏莞爾一笑。
“嗯,這節氣的日頭看著不大,但是還挺毒。”暮雲朝無奈一笑,又飲了一大杯。
“確實……”葉華箏點頭,想了想問道,“恩人小姐若是覺得曬的話,不妨與我同乘馬車?”
“不必了,我不喜歡坐馬車,感覺憋的慌。”
暮雲朝笑著搖了搖頭,她才不要和葉華箏在狹小封閉的空間裏同處,那樣會讓她覺得不舒服——雖說這輩子她不打算再和葉華箏鬥,但她對她的膈應是永遠消失不了的,所以這輩子她不會和葉華箏成為敵人,也不會成為朋友。
“那……馬車裏有隻小女子的鬥笠,恩人小姐不嫌棄的話,可以戴上小女子的鬥笠遮遮陽。”葉華箏十分好心道。
“呃……”
感覺再推辭就有些不識好歹了,暮雲朝隻得笑了笑點頭道:“是嘛,那多謝你了。”
“該說謝的是小女子才是。”葉華箏也笑了,一雙剪水秋瞳炯炯有神的望著暮雲朝,“恩人小姐,一直喊你恩人小姐,還不知你的姓名,不知恩人小姐是否方便透露姓名,好方便小女子日後報答。”
暮雲朝聞言失笑——嘖嘖,瞧瞧人家葉華箏多會交朋友,她現在對上輩子輸給葉華箏這件事真的心服口服了,她在籠絡人心這方麵真的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我姓暮,你喊我暮小姐就好了。”暮雲朝說。
“姓沐,水木沐麽?聽起來好詩情畫意。”葉華箏說。
“日暮蒼山遠的暮。”暮雲朝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日暮蒼山遠的暮?”葉華箏一笑,“更詩情畫意了,我極喜歡劉長卿的這首《逢雪宿芙蓉山主人》:
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
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
暮雲朝:……
宮闕:……
葉華箏這突如其來的吟詩一首,讓宮闕和暮雲朝麵麵相覷。
暮雲朝覺得真是尷尬極了——正經人喝茶就喝茶,哪會突然吟詩一首啊?這又不是吟詩詞的場合,好好的突然風花雪月起來,感覺……怪怪的。雖說這首詩極有禪意,她自己也喜歡,但是此時葉華箏吟出來,總感覺……像是在賣弄……也許是她膈應葉華箏,所以看她做什麽都不順眼吧。暮雲朝搖了搖頭。
與宮闕暮雲朝的麵麵相覷不同,宮如商滿眼都是讚賞——他的阿葉,果然是集美貌與才華的奇女子,出口成章,文采斐然!
宮如商又裝似不經意的看了看暮雲朝,心中嗤之以鼻:同是帝都貴女,他的阿葉與雲朝暮簡直是雲泥之別,雲朝暮舉止無狀又蛇蠍心腸,還愛騙人……她剛剛居然騙阿葉說她姓暮,她明明就姓雲,老狐狸毒婦,狡猾至極!
忍不住的,宮如商就想起了上輩子多次被暮雲朝耍的灰頭土臉的往事,尤其那一次,這毒婦為了逃跑居然那麽下作給他下那種藥!害的他差點……咳咳,宮如商坐直了身,一本正經。
但目光還是忍不住落到了暮雲朝身上,紅唇上……啊,他上輩子連阿葉的手都沒碰過,居然親過這毒婦!該死,髒,太髒了!
宮如商心中抓狂!
見宮如商一直看著自己,暮雲朝挑了挑眉,與宮如商對視一眼,她想著要試探宮如商,便說:“這位公子,我與你素不相識,又無仇無怨,你一直打量我做什麽?”
“你多想了,我不曾打量過你。”雖然心中抓狂,宮如商還是一本正經的模樣。
暮雲朝咋舌,鄙視了一眼宮如商——都說樹不要皮必死無疑,人不要臉天下無敵,宮如商這老狗賊可真不要臉,他剛剛明明就在打量她!
察覺到暮雲朝的鄙視,宮如商冷笑道:“姑娘,你似乎對你自己的容貌有著迷一般的自信,但你要知道,不是所有人眼中你都是個絕色美人,也不是所有人都會偷看你,就比如在我眼中,你不過是庸脂俗粉罷了。”
此言一出,其餘三人麵麵相覷,心中活動五花八門。
暮雲朝:她好像也沒說自己是絕世美人吧,她隻是問宮如商老狗賊為什麽一直打量她啊,他居然說她庸脂俗粉?老狗賊,真是瞎了他的狗眼!
葉華箏:這個公子眼高於頂,看起來好難相處……暮小姐這樣絕色美人,在他眼中居然也隻是庸脂俗粉?
宮闕:這個宮如商出自攝政王府,應當是攝政王府其中一位公子。早聽說攝政王府有三位公子,大公子三公子皆是心思玲瓏左右逢源之人,想必此人應當就是傳聞中孤僻木訥不善言辭的二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