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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寒冬

  永貞元年的八月,大唐發生了一件大事,皇帝李誦病重。李誦是李錡一黨極力推崇支持才登上皇位的,他這一病便使得方安穩不久的朝廷又動蕩不已。儲君李純是李誦繼位之初被李錡與俱文珍一黨扶持上位成為皇太子,朝中反對之聲也是頗多,很多重臣認為李純並無治國之才。


  然而李純並非一無是處,他在父皇病重之時便由李錡一黨支持逼迫他退位。李誦被迫傳位於李純,自稱太上皇而退隱。而此時的李錡並未前去京都親自出麵,他仍居位於廣陵的淮安郡王府中修身養息。


  雖則往日也隻有三人相依為命,可這驀地走了一人,卻是冷清了一大半。杜秋與蘊兒雖是要好如親姊妹,但也並非知己一般。杜秋愛讀書,沒事便抱著個書沒完沒了的看。而蘊兒喜愛蘇繡,閑來就是捧著針線穿來穿去。蘇繡名貴,杜秋托了蘊兒的福,穿的用的件件都是蘇繡。


  冬季快到了,江南已是又濕又冷。姐妹倆為著取暖方便,就都搬去西邊的暖閣裏住著了。這屋子小,蘊兒把炭盆燒的旺旺的放在榻邊,倆人都窩在榻上取暖。


  杜秋自是看她手上那卷快被翻爛的《詩經》。《詩經》之所以引得她如此入勝,便是因著那些占了不少篇幅的愛情絕句。她的小小心思無法對著旁人言說,甚至不能流露出分毫。可當她手上捧著書卷,忘情的讀著那些美好,便能讓自己忘卻一切的煩擾憂愁。身在寒冬,也能想象春日裏的漫山花香。


  蘊兒自然是無法理解這些的,她也曾問過杜秋對李錡是否有感。可杜秋回答說,她對李錡的感覺,便像那從未見過麵的父親一般。寬厚,暖心,包容與保護。


  這是杜秋的真心話。她對李錡的情感已然複雜到理不清,剪不斷。若說朝思暮想也不為過。書中俊朗癡情的男子,在杜秋的腦中都已化作李錡的形象,而那溫婉多情的女子,便都成了她自己。


  山之高,月初小。月之曉,何皎皎。我有所思在遠道,一日不見兮,我心悄悄。


  杜秋飽滿的紅唇輕輕讀著,讀到最後一句,已是嘴角含了一抹嬌笑。她的所思,可不知,能否被那遠道的人兒感知。


  蘊兒是聽不懂這些的,她見杜秋笑的好看,不由多看了兩眼。蘊兒心直口快藏不住話,看杜秋笑便也“咯咯咯”笑起來,道:“小姐笑的嬌俏,是想起哪家的公子啦?”


  杜秋回神過來更是羞赧,忙拿書堵著臉,口中掩飾道:“哪有!蘊姐姐的心思竟這樣壞,可不是自己想嫁人了!”


  姐妹倆笑作一團,近日的愁雲也盡數散開了。畢竟是年輕愛鬧,笑著鬧著那煩心事便都暫時忘記了。


  兩個人的日子越發過的簡單,過幾日出去采買一番,便再也不出門。直到家中吃食用度所剩無幾,才再次出門。有時到了陰雨天,兩人隨意吃幾口就能在榻上窩一整天。這樣的辰光並不難熬,因為很快冬至過去,再到年下.……過了二月裏,漸漸就會熱起來。那麽,春光肆意的人間五月便會到來。越往南地,冬日就越短。不似北方那樣,轟烈的熱,盡情的冷,一年之中冷熱都是對半的。


  一整個冬天的懶怠,杜秋感覺自己都像那被褥一般,潮潮膩膩的悶。卻也無法可施,即使放上兩三個炭盆,那屋子裏都像在下一場看不見的細雨。況且家用有限,炭火價貴,尚不敢那樣“揮霍”。


  其實也早就習慣了。小時候住在金陵城的大宅子裏,到了冬季便會升起地龍取暖。下人保姆又一大堆,炭火盆都要放幾個在她的小小閨房,那時候真是一點也感覺不到寒冷。所謂的人間疾苦,便是在祖母離世後,母親帶她上了離開金陵城的馬車開始一點點嚐到的。雖然母親已是極力避免,一切優渥隻給她一人。可她還是早早就明白了,她已不再是那個養在深閨的大小姐。


  她們離開金陵到達潤州不過三四個時辰,那時也是盛夏。當時隻有七歲的杜秋強忍著一言不發,一字不問。一路上,她隻乖乖伏在母親懷裏默默猜測她們接下來的命數。直到買下這座宅子,在惶恐不安與不習慣中度過了在潤州的第一個夏天。那年的寒冬,杜秋才感受到了沁入骨髓的冷。她時刻都在打顫發抖,牙齒不由自己的相互碰撞,她怎樣去克製也無濟於事。母親便讓杜秋與蘊兒兩人一同住在暖閣裏,每日生兩個火盆放在榻邊。而她自己,則一人住在堂屋。


  轉瞬已是第八載,不知從哪一年開始,杜秋已不再畏懼寒冬。並沒有怎樣困難的適應過程,很自然的,她就不覺得有多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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