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至少活著
李慕白臉色有些陰沉的盯住紀梵音:
“引我入局,會是你做出的最錯誤的決定。”
紀梵音笑嗬嗬的說:
“為什麽?”
李慕白唇角扯動,露出一抹笑,但他的眼中,卻沒有半分真切的笑意:
“別忘了,我是君後的繼子。雲妃與柳妃情同手足,關係不是一般的好。這些年,這兩人幾乎霸占了父王所有的恩寵。你就不擔心,我為了替受冷落的母後出氣,會從中作梗,不僅不會幫七皇子查明害死他的真凶,反而還會反咬柳妃一口?”
紀梵音眼中流露著淡淡的笑意:
“你會嗎?”
“會。”李慕白也笑著,眸光悠沉,盯住紀梵音的臉蛋兒,一字一頓的說道:“對我來說,誰是殺害七皇子的真凶,我根本一點都不感興趣。我隻在意,這件事情的走向,是否能與雲妃有所牽連,最好是有點牽連。”
紀梵音有些意外:
“你很討厭雲妃?”
“那倒沒有。”李慕白目光有些發冷:“我隻是厭惡宮裏所有的女人。”
這一句,紀梵音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她沉吟道:
“有件事情,你或許會感興趣。”
李慕白眼中的冷意略微散開一些,笑著搖頭:
“是不是我不點頭答應,你能一直說下去,直到我入了你的套,答應幫你還暮蟬衣一個清白?”
紀梵音抿了抿嘴唇,聳肩,一臉無奈的說道:
“我沒說要還暮蟬衣一個清白。我剛才也說了,我這是在幫你。
你說,你羨慕包思慕,羨慕她成長的環境,生活的氛圍。
羨慕要是有用的話,你下輩子興許能成為包毅德和紀倩影的孩子。
但是,下輩子的事,誰又能說得準。
下輩子的你,還是不是李慕白。
你已經是個成年人,不是個毫無自保能力的軟弱孩童。
我要是你,就親自整肅宮中風氣,但凡是令我感到厭惡的,整,改,改不掉的,就連根拔除,斬草除根。”
嘩嘩嘩——
大雨如柱,衝刷著亭簷。
雷聲轟轟,也壓不住紀梵音以下犯上的大不敬之話。
李慕白鎖在包思慕的臉上,一刹那間,他忽然意識到:她來的目的,遠比他以為的……更加大膽。
大膽的狂妄。
李慕白容色未改,笑著打趣:
“你清楚,你在說什麽?”
紀梵音目光坦然的回望他:
“清楚。”
李慕白眉頭輕挑,又問:
“清楚,還敢大放厥詞?”
紀梵音唇角勾笑:
“有何不敢。”
李慕白嗬嗬笑了一聲,說道:
“就隻敢而已?”
紀梵音玩味一笑:
“沒幾分把握,我也不會來找你。”
李慕白鳳眸微眯,銳利的目光,恍若一把刀子,直直的射向紀梵音。
紀梵音莞爾一笑,坦坦然然,迎接他的試探和警告。
沉默了片刻後,李慕白移開視線,望向大雨,說道:
“你剛來棲霞城,大概還不清楚狀況。
雖說,我是太子,可是,父王更鍾意的太子人選,是五皇子。五皇子的養母,可是柳妃。
我要是稍微出一點差錯,你信不信,明天的這個時候,太子殿就住著別人了。”
紀梵音慢慢的點了點頭,隨口說道:
“所以,這些年,你就用和稀泥的方式,守住這把看似牢固、卻從未坐穩過的太子寶座。”
李慕白睫毛微顫,側眸,朝紀梵音看去,沉聲道:
“大膽。”
紀梵音知道他眼中並無怒意,於是,笑著繼續說下去:
“和稀泥的方式固然好,但已經不適合現在的你。雖說,做的事越多,錯的越多,可你什麽都不做,久而久之,別人也就忘記了你會做什麽。”
她站了起來,走到圍欄前,玉手從亭簷下探出,雨水打在手上,砸的微微的疼,微微的涼。
她仰頭,望向暗沉沉的天際,說道:
“人生就幾十年,李慕白,你已經在這裏生活了二十年,餘下的時間裏,你還要在這種烏煙瘴氣的地方,繼續活下去。
不是一天,也不是兩天,不是一個月,也不是一年。
有可能是五十年,或者更久。
這漫長的歲月裏,你李慕白就不能有一天舒坦、活出自我的日子嗎?
非要跑到窮鄉僻野的山上,你才能放鬆下來?”
她回頭,望向李慕白,說道:
“我不願意。我紀梵音要是活的不痛快,別人也休想痛快。”
李慕白黑眸猛地一震,眉頭慢慢的擰成一團:
“……不痛快……至少活著……”
紀梵音眼中盈盈閃爍的暗光,如刀鋒般直逼李慕白的眉睫:
“整整十四年,沒一天活得痛快過,還不如不活。”
李慕白心口瞬間揪緊,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為什麽不是整整二十年,而是……十四年。”
紀梵音嗤笑出聲,唇角露出一抹笑邪氣失足的淺笑:
“是啊,為什麽是十四年,不是二十年了?”
李慕白凝眸看了她半晌,狠狠地撇開臉,聲音因為壓抑,而變得微微沙啞:
“我聽不明白你的話。紀梵音,別太過分了。”
紀梵音甩去手上的雨水,在袖子上,隨便的抿了幾下,說道:
“我以為更過分的,是別人呢。”
她眼中噙的笑意,透著一絲不屑,一絲厭惡,一絲冷戾,以及……憎恨。
李慕白背脊僵硬的轉過身,錯過了紀梵音眸中流露出的情緒:
“……你要的,太多了。我辦不到。”
紀梵音盯著李慕白的背影,心裏湧出一股失望感。
那麽清冷孤傲的一個女子,她生下的兒子,竟沒遺傳到她一絲一毫的傲骨。
紀梵音眉睫輕輕顫動,撇開了臉,遺憾般的說道:
“是我小瞧你了。我以為,你隻是身不由己,不曾想,你的胸襟,竟能如此闊達。隻怕,廟堂裏,受人供奉的神佛,也做不到像你這樣大度。
不僅可以違心的供奉繼後十四年,而且,還可以一笑泯恩仇,將生母的死,淡忘的一幹二淨。”
笑意淺淺,言辭犀利。
紀梵音的話,如同一把殺人不見血的刀子,狠狠地刺進李慕白的心中。
他垂在身側的手,猛地握緊,雙眼猩紅的瞪著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