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做勇者還是做智者
“狼崽呐,九哥知道你為什麽煞費苦心的出現在佛聖國,但,你的光芒,他卻不知道。你口中的美好相遇,是建立在謊言上麵的。有一天,他會知道,你又要如何?再編造另外一個謊言,圓之前的謊麽?”
紀梵音的表情,僵在臉上。
默九締見她的臉『色』微微泛白,大手握住她的肩膀,冷酷的表情下,掩藏著心疼,說道:
“記得九哥教你,人心難測,海水難量,越難測、越難量的東西,破綻就越多。
智者,洞悉人心缺失的遺憾,設下棋局。造夢師則利用人心深處求而不得的渴望,或名,或利,或情,編排出一場最蠱『惑』人心的夢。
他們是這場美夢的締造者,也會是這場美夢的終結者。
你想怎麽玩兒,怎麽做,九哥都支持你。
隻一樣,你要時刻謹記,你是下棋的人,不是棋盤上的棋子,一旦你被棋局吸引,陷入其中,這盤棋布置的再精妙,也已經輸了。”
溫暖的手,捧起紀梵音的臉龐,默九締徐徐地說道:
“你告訴過九哥,你這輩子,永不做智者。你說,智者是一群悲觀者,他們追根究底,了解一件事情的原由,分析走向,得到結果。
倘若,這個結果不盡如人意,智者從一開始就會收回注入的心血,不會把時間和心力,錯付。
所以,你從來不問冷鴻儒,他為什麽不接受你。智者不『惑』,勇者無懼,於是,你選擇當一名勇者,哪怕頭破血流,也要迎風,往前麵衝。”
紀梵音用力的咬住嘴唇,倔強的撇開臉:
“我闖過了,放棄了。”
簡單的幾個字,卻有種錐心的痛感。
默九締忍不住歎息了一聲,聲音比往常更加低沉:
“狼崽啊,要狠心,不是把心割下,割下心,那隻會疼,狠心是從一開始,就認清現實,做到無心。”
紀梵音一愣,目光搖晃,錯愕的看向默九締。
默九締長著厚厚繭子的指腹,輕輕撫『摸』她細白嫩滑的臉蛋兒,沉聲道:
“這話,是冷鴻儒向魔父說的。魔父才認同他,讓他離開魔宮,尋找你,追隨你。”
紀梵音呆呆的愣坐在那裏,亮若繁星的眸子,此刻凝固著震撼和驚訝,隻覺得耳邊嗡嗡作響,昔日的畫麵,在眼前浮現,像刀子一樣,一刀一刀割在心口——
九歲那天,魔父把她丟棄在舟裏,救她的漁夫,把她帶上岸,轉手賣給一個商人。
商人返程的路上,路徑鬧天災的孤竹國,她趁『亂』逃跑。
之後,撐了一個月,快堅持不下去的時候,有個人端著一碗救濟粥,為她喝下去。
一喝,就是整整半年。
後來她才知道,設立救濟站,駐留紮營的部隊,並不是孤竹國的軍隊,而是閻皇佛修的信徒。
半年後,孤竹國熬過了天災,那些人收到調令,拔營回國。
她又開始了沒完沒了的流浪。
直到有一天,她逃亡到了絕境,有個人擋在她前麵,那個高大的背影,從她的眼,照進了她的心裏。
她那時想,哪怕頭破血流,哪怕粉身碎骨,也決不能像個智者一樣,趨利避害,忍耐心中的渴望。
她,要他!
可他高貴的膝蓋,卻跪在她腳下的泥地裏,告訴她:
我是魔皇為你擇定的影仆。
他說:我會協助你,讓你成為魔皇認定你成為不了的人。
他說:你早晚會習慣,笑著擦去眼淚。
他說:如果恨我,能讓你變得強大,那就恨我,若不能,就該理智的放棄我。
紀梵音臉『色』慘白的看著默九締,心痛的快要窒息。
她理智了……
她闖過了。
她放棄了。
可為什麽,為什麽……
猛地一愣,緊接著,一串悲涼的笑聲,從唇瓣流出:
“嗬……”
紀梵音手指顫抖的捂住眼睛,暗啞的聲音,透著慍怒,和哀傷,問道:
“九哥……你是要讓我做一名智者麽?為什麽一定要我學會問為什麽……”
默九締拍了拍紀梵音的腦袋,放緩了語調,竟有些溫柔,說道:
“如果注定有把刀,會刺進你的心窩裏,那這世上,隻有我,有這個權利。
狼崽啊,闖過了,放棄了,不代表什麽。
九哥想看到的,不是你難過,而且,今後你再不會為任何人難過。包括,那個水清塵。”
紀梵音抿了抿嘴角,微紅的雙眸蒙著一層水霧,看了默九締一眼。
他眼中有心疼,但更決絕。
紀梵音心裏隱隱作痛:
“九哥,你還想讓我知道什麽?”
默九締慢慢往前俯下身,薄唇湊到她的耳邊,低聲輕語。
紀梵音的眼睛像慢動作一般,慢慢的睜大,眉宇間滿是驚愕。
“怎麽……怎麽會……”她側臉,吃驚的看著默九締:“阿儒他沒有告訴我這些。”
默九締唇角上揚,鳳眸含笑:
“冷鴻儒沒有告訴你的,豈止隻有這一點點的真相。”
紀梵音眼中染上一絲苦澀,有些難過的問道:
“九哥,我做一名勇者,不好嗎?”
默九締點點頭“紀梵音可以”,又說:“梟梵音,不可以。”
紀梵音眉頭緊皺:
“我是紀梵音。”
默九締說:
“如果是魔父在,你還敢這樣回答他嗎?”
紀梵音垂下雙眸,不說話。
默九締唇畔『露』出一抹微笑,習慣『性』的捏了捏她白白嫩嫩的臉蛋兒,沉聲說道:
“你天賦異稟,繼承了魔父的高智商,和他出眾的相貌,你是天生的霸王,就連魔父也被你坑騙過數次。
你不是不會當智者,你是不想當,你也不是不敢麵對魔父,你是明白,你終有一天,會結束流浪,拿回魔女之尊。
狼崽呐,你也隻能在九哥跟前耍無賴,你在棲霞城布下的這盤棋,有多少雙眼睛,在暗中觀察著。”
紀梵音臉上『露』出隻有麵對默九締時,才會流『露』出的軟弱。
“九哥……”
她抱住他的胳膊,臉蛋兒枕在他的肩膀,兩眼空洞的望著亭外,細語輕喃:
“我想詐死,又想做什麽,都要做到暢快淋漓,做到極致,才不枉費此生。”
默九締笑而不語。
言至於此,他已經不需要再多說一個字。
兩人陷入一陣安靜。
不知過了多久,紀梵音原本黯淡無光的黑眸,慢慢的亮了起來。
她鬆開默九締的手臂,起身,迎著陽光,走出敞亭。
“九哥。”
花木樹蔭下,她轉過身,麵朝默九締,一抹肆意飛揚的笑容,從她臉上慢慢綻開:
“我會帶著水清塵,一起回魔宮。”
頓了頓,她語調篤定,自信滿滿的揚聲:
“還有阿儒。”
默九締先是一愣,複又無奈的笑著搖頭:
“你可真是個狼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