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8章 三條腿打斷
深冬的清晨,整個社區都還是一片安靜。像是被濃霧浸泡著,沒有一丁點聲響。
前幾天的一場大雪,這會兒星星點點的房屋都積了厚厚的雪,和著一簇簇的林木,一直蔓延到遠方天際,仿佛豐腴的美人披了一襲珍珠寶石的長紗,嫵媚翩翩,熠熠生輝,好想張開雙臂,抱她個大滿懷。
今天是星期日,所有的大人都不用上班。卞輕洛最怕冷,所以這樣的天氣,穿的厚厚長長的紅色羽絨服,戴著毛茸茸的帽子,圍著暖暖的羊絨圍巾,隻露了一雙圓溜溜清淩淩的杏眼,一踏出許家的院子,就看見靠在前方牆角的人。
深冬的清晨,氣溫還很低,這個人卻隻穿了一間薄薄的夾克衫,卞輕洛看著都覺得冷,心裏有了一絲軟。
光潔白皙的臉龐,透著棱角分明的冷峻,濃密的劍眉叛逆地稍稍向上揚起,卞輕洛心裏又軟了幾分,哎,這個我喜歡的男孩,連眉毛都長在我的審美點上,要不就原諒他吧。
視線再往下,是長而微卷的睫毛,幽暗深邃的眸子,粉粉嫩嫩的嘴唇,帶著溫柔和暖暖的笑意。
眼睛一對上,她心裏跳了一下,“你……你怎麽回來了?”
亞摩斯從路燈杆上直起了身,邁開兩條大長腿,幾步就到了她的麵前,接過她手裏的包:“昨天晚上怎麽電話一直關機,不接電話?”
卞輕洛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直愣愣的看著眼睫毛上都是冰碴子的亞摩斯:“……你先回去……我要遲到了……”
今天是學習小組做課題的日子,大家約好六點半在圖書館見的。
“我送你去吧。”
這會子也問不出什麽來,
“別多想,反正周末,我總得回來的……遲早的差別而已。”
卞輕洛迷迷瞪瞪的‘哦’了一聲,就被他拉著走了。
到了圖書館門口,亞摩斯才說:“好好看書,別瞎想。下午幾點結束?我過來接你。”
你這麽著,我還能好好看書嗎?
送了卞輕洛,亞摩斯這才去了酒店,結果在前台正好遇到了跟老朋友玩通宵回來的三爺。
正好聽前台說沒有房間了,三爺一見他就拉著他一起住了,自己訂的是套房,臥室就有三個,還帶著書房和廚房,多一個人完全住不下。
爺兩個一起叫了客房服務,吃了早飯,兩人各回房間補眠。
亞摩斯起來的時候已經下午兩點了。
房間外麵飄著香味,竟然是三爺在做飯。
他開了冰箱找飲料喝,這種酒店套房,最不缺的就是這個。
可開了冰箱才發現,冰箱裏也就這個了。
別的食材估計是今兒才讓人送的,還沒來得及往冰箱裏放呢。
他就說三爺:“你看我卞叔叔,人家老婆孩子熱炕頭,日子過的熱熱鬧鬧的。遇到合適的,真該考慮考慮了。你一個人這麽著,我跟洛洛也不放心。”
“有啥不放心了?”
三爺把炸的小魚幹兒給他端出來,又折返回去,“我現在一個人,愛什麽時候出去玩就什麽時候出去玩,想怎麽玩就怎麽玩,想去哪兒玩提著箱子就能走了,想吃啥,一個電話就有人送上門了,上哪找去?要是我找個人結了婚,我還怎麽過這樣自由自在沒人管東管西的蕭遙日子,這不是自己給自己頭上安了個籠子嗎,不劃算嘛。有那工夫我幹點什麽不好。”
“吃倒是其次,外麵餐廳酒店常開著,請廚師也可以,也確實方便。但是吧,你這一回家,家裏空蕩蕩的,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亞摩斯就說,“三叔啊,人活在這世上,虧著誰也別虧著自己。”
三爺嘿嘿的笑,吃飯的時候破天荒的拿了一瓶收藏十多年的好酒出來,“老子也看出來了,你是真長大了。咱們爺倆今兒坐下喝兩杯,也說說心裏話。”
亞摩斯把酒接過來開了,給三爺先滿上,然後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
三爺一口悶了,把幹炸的魚兒放嘴裏嚼吧嚼吧都咽了,這才道:
“男人嘛,離不了女人。你小子也不小了,心裏肯定也有過花花心思,也有惦記的姑娘了。老子才跟你說這話。這是男人跟男人之間的對話。”
他憨厚的又笑了笑,“說這個,不丟人,不磕磣,不笑話你叔吧?”
亞摩斯給三爺滿上:“這有啥可笑話的。就像您說的,我也大了,是男人了。那自然就該懂的都懂了。”
三爺又幹了一杯,“對!男人想女人沒啥可丟人的。這些年你……要是一天都沒想過女人……小子,你說,那還是男人嗎?”
亞摩斯笑,隻負責給三爺倒酒,然後默默的聽著。
三爺嗬嗬笑,“想過……想過找一個正經過日子的……可是吧,真要是這樣,也不是就能找個省心合適的……也想過不過日子……就是我花錢她辦事……你懂的吧……”
亞摩斯點頭:“明白!”
有錢的,在外麵包情人壓根就不是啥稀奇事。
三叔這樣的,如今其實也算是有頭臉的人了,真要是找個年輕長的好的,也肯定能找見的。
“但那又有啥意思呢?”
三爺帶著幾分自嘲的笑,想到了二十多年前的自己,“我還記得當初我跟你嬸子見頭一麵……那時候媒人把你嬸子誇的天上有地上無的……我心熱的不行……一見之下……果真是好看……那時候我這心裏別提多美了,我就覺得吧,這女人要不是我的,我真就活不成了。然後真是下了死力氣啥活都幹,掙了兩百六十塊錢,拿著全給你嬸子了,說是彩禮錢。然後……你嬸子就跟我結婚了…………那時候啊,過的那日子吧,就是隻要你嬸子在邊上,我就覺得舒心覺得哪哪都是勁……晚上躺在一個炕上,那心裏是熱乎的……你說,就跟你卞叔的那個下屬任誌華,之前的那個叫什麽的女朋友,躺在他邊上,他心裏能是熱乎的不?找那個,能提起褲子說走就走,但換了如今家裏這個,隻怕都怕打呼嚕吵著她……小亞,這就是差別。如今你大了,在外麵也成事了。但作為男人你急著,要想要身邊熱乎的,就別圖一時的新鮮刺激,明白不?”
真敢弄那些裏格楞,欺負了洛洛,不用卞長金出手,老子就先打斷你的腿!
三條腿都打斷!
一頓飯,亞摩斯淨聽教訓了。
老頭子喝了不少,也是!
有些話,哪怕是親老子跟親兒子,這也得借著酒勁,才好意思說出來。
何況他們這樣的關係。
亞摩斯知道他這是在為了洛洛敲打自己。
所以被軟硬兼施的發了死亡危險,也不生氣。
因此,不知不覺中,他自己把他自己灌醉了。
其實三叔喝醉了不是個難伺候的人,往被子裏一塞,邊上放一大杯子子的水,就不用管了。
醒了,酒勁就散了。
他把人安頓好,然後把鍋碗瓢盆的都收拾了,看看時間,都已經下午的四點多,快五點了。
趕到卞輕洛學校那邊,該是五點左右吧。
她五點半就結束了,時間上剛剛趕得上。
亞摩斯這不是第一來哈佛了,熟門熟路的找到了早上送入戀人的圖書館大門。
明亮的陽光灑在他身上,溫暖,寧靜。
時值1月末的季節,冬日正隆。而他與她之間所剩的光陰,卻不是寥寥也不會是寥寥。
這是他從遇見他的女孩之後一直堅定地信念。
從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過。
眼前的安靜就被呼呼啦啦從圖書館衝出來的學生打破。
笑鬧和說話聲充斥在校園裏,就像監獄大赦後的放行。
洛洛出現在他視野中,厚實的羽絨服因為暖氣敞開著,裏麵是白襯衣,深藍嵌紅邊的毛衣背心,絳紅蘇格蘭格子短裙,黑皮鞋和肉色的長襪,兩條蓬鬆的清水長辮整齊垂在胸前。
她的衣著和其他女生一般無二,普普通通,但我仍能從攢動的人群裏一眼看到她,是因為她晨風一樣清新的氣息,舉手投足間不經意流瀉的優雅靈動,和她攝人心魄的美麗。
隻有十六歲,他的女孩已經能夠傾人城國。
她微笑著和身旁的女同學說著什麽,一麵抬頭像是尋找什麽。
亞摩斯剛想走過去,忽然看見她停住了腳步,轉身向她身後看去。
隻見一個頎長清秀的金發少年從後麵追上來,在她身旁站定,向她絮絮地說話,滿眼的癡迷不舍。
亞摩斯仔細一看,是上次來哈佛時,那個叫艾維斯的高年級學生,頒獎禮發生槍擊案時他也在。
他從書包裏掏出一件東西遞給她。
她一看,滿臉的驚喜,握在手裏,再含了盈盈的笑回望他。
亞摩斯從樹蔭下走出來,站在路旁,靜靜看著他們。
這樣一對漂亮的少年男女站在暮色昏黃柔軟的日光裏,夾雜著草木香氣的微風拂著他們年輕快樂的麵頰,構成一幅很美的圖景。
亞摩斯心裏突然升起一股難言的嫉妒和煩躁。
卞輕洛像是感覺到了什麽,忽然回頭,看見了他。
她臉上騰起滿滿的喜悅光芒,轉身跟旁邊的人說了什麽,然後向他快步走來。
看見他,卞輕洛的心裏湧起了一種難言的情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