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有什麽區別，難不成裏麵真鎖了條龍？”
嘴上氣勢不減，心裏卻是實實在在地提防著老人，老人就在我六七米的位置背著手看著我，我是無法與老人抗衡的，這一點我在看到老人的第一眼就已經明白。我無法打敗老人，也隻能在嘴上周旋，如今我能憑靠的也隻有老人與我之間的利益關係。
來這裏可不是為了送死，我就是來套出老人與我的聯繫，為什麽他無緣無故地搞我，為什麽那麽強橫，偏偏還不殺死我，而是留我到現在，爬山來找他。
老人的視線從我的身上轉移到井口上，眼光波動，他說道：“說不定裏麵還真有條龍呢。”說完這句話，他看了一眼井口旁的鐵鏈，然後看向我，“小夥子，來都來了，你真打算和我這個老爺子聊聊天，喝喝茶？那豈不是太沒趣味了。”
他的意思是讓我拉一拉古井的鐵鏈。
老實說老人曖昧不清的描述確實讓我對古井有那麽幾分好奇，如果老人不在這裏，我說不定會試試，可老人就在這裏，還一遍遍讓我拉鎖龍井，他是什麽意思？
“慫。”老人嘲笑著說道。
我笑了笑，沒當回事。
我可不吃老人那一套，激將法對我不好使。不曾想老人本來就沒指望這個字能讓我怒髮衝冠，他拄著拐杖，朝我走近一步，我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時刻與老人保持距離。老人終於有所行動了。
即便是如此高深的邪人，走起路來還是帶著年老病衰的頹廢感，走到古井前，老人深深喘了一口氣，腰背也不那麽挺直了。
奇怪，老人手上的皺紋怎麽沒那麽多啊，我見過上了年紀的人的手背，血管鮮明，皮膚鬆弛，一張一動都顯得很皺，有的後背還會生出斑點，這老人其他地方都和普通老人一樣，唯獨這隻拄著拐杖的手，而且這隻手好黑啊，比他的整體膚色，那隻手很黑，越看越黑。
那隻手微微揚起，手中的拐杖也脫離地麵，手猛地下沉，拐杖觸地發出清脆的聲音。我被震得回過神來，不再看那隻手。
不能這麽明顯地暴露自己，想觀察什麽暗中觀察，儘量不被老人發現。
我抬起頭看向老人，餘光中那些花朵不知道什麽時候生了變化，它們開花了，淡黃色，深紅色，院子裏的花骨朵都舒展開蓓蕾，一時間餘光盡是繽紛斑斕。
好漂亮。
我忘記剛剛自己對自己的叮囑，毫不避諱老人的視線，轉頭看向院子中的花。啊，真的好漂亮，看著就是享受。
“聽說鎖龍井的鐵鏈永遠抽不完對嗎？”我有些出神地望著花朵，忽然想起鎖龍井的鐵鏈，視線重回鎖龍井的內部，還是那片永無盡頭的黑暗，看久了會喘不過氣。
我還真想試試鎖龍井，反映過來時自己的雙手已經握住冰冷的鐵鏈，鐵鏈真的很冷，像個大冰塊，拿在手裏很不舒服。
攥緊鐵鏈，我開始用力把鐵鏈向外麵拉，鐵鏈很沉但也還湊活，我的力氣勉強能堅持個二十多分鍾，隨著接連的拉動，京東內傳來鐵鏈與牆壁的愛幾聲，嘩啦啦，嘩啦啦，仿佛周圍都開了無聲模式，能聽到的隻有悠久的鐵鏈聲。
在這敲擊聲之中，我沉默地拉著鐵鏈，慢慢的拉著，已經拉出一大段在井口旁邊積累地一圈又一圈，我似乎沉浸在某種特定的情緒中，隻想繼續拉鐵鏈，就這樣保持著拉動，腦子裏一片空白。
院子裏的花朵開得更顯眼了，花骨朵舒展地更加誇張，鼻腔湧入濃濃的香氣，我似乎很迷茫，隻知道拉鐵鏈，鼻腔中湧來的香氣我也沒有太大的反應，那一刻我的腦海裏隻有拉鐵鏈。
漸漸地，鐵鏈傳導過來的不止是冰冷的觸感，還有一股微妙的顫動感，似乎有什麽要發生變異了。
不知何時，天上烏雲密布，前一秒還晴空萬裏，我之前特地查過天氣，這三天都不會下雨，眼前卻陰沉得正片大地都籠罩在黑暗中。哢嚓！天外大亮，不是陽光，而是恐怖的電傘，我與老人的臉被電傘照得慘白，如果此時還有另外一個觀眾的話，說不定他會把我們當成中了邪毒的死屍呢，此時的我和老人都是麵無表情，我沉默地忘我地拉著鐵鏈，老人則是片刻不停地打量我，自始至終如同雕像般一動不動地盯著我的反應。
手裏感知到鐵鏈的震動感越來越強烈，我沒有顧慮地繼續向外麵拉，古井裏麵有些不對勁兒了。
古井內部傳來水流湧動的聲音，大量刺鼻作嘔的氣味從內部上滾，我似乎並沒有受到影響，繼續抽動鐵鏈向上拉，此時的我著了魔似的，事後回想起來也記得不清晰，鐵鏈已經足足三四十米那麽長，可我還沒有拉到盡頭。
水流變得湍急，混亂，嗆鼻子的味道更加濃厚，接下來，井口內傳來了隱約的嗚咽聲。
天上下起雨來，瓢潑大雨，一瞬間就把我和老爺子打成落湯雞，那些花朵被雨水敲打得葉落枝頭，院子裏的陶罐，房頂的瓦片被雨水衝擊得卡拉卡拉碎成碎片，原本乾淨工整的大院被雨水摧毀的不像個樣子，隨地都是破碎的痕跡。
嗚咽聲更強，雨水更大，我被雨水衝擊得喘不過氣來，鐵鏈開始劇烈地抖動，幾度脫手，我硬生生地拉回來，可我自身都難保，哪裏還有力氣，鐵鏈抖動幾次，我也不能再堅持地抓住鐵鏈，最後一脫手，鐵鏈快速地向回收，我拉鐵鏈起碼用了二十多分鍾，還沒有拉完，半個院子都是那漆黑的鐵鏈子，可往回收的效率比我快的多，基本上就是一瞬間，一瞬間所有的鐵鏈子都收回井內，鐵鏈收回井內之後，異變恢複了正常，太陽詭異地放晴，雲霧消散，唯有那瓢潑大雨還沒有消失，隻是雨勢在慢慢變小，雨水暖絨絨的打濕我的身體，我恍惚著，慢慢的意識也跟著清明起來。
意識模糊與清醒之際，我好像在說話，我從小就有說夢話的壞毛病，在寄宿製學校裏我經常被室友吐槽說夢話的事情，據舍友說我說起夢話來嘰裏咕嚕地很快，一般人聽不真切，此刻我說起話來自己也聽不懂，隻覺得自己在呱啦呱啦的說話，足足說了五分鍾我我才真正地恢複好。
清醒過來，渾身都沒力氣，尤其是雙手，我不知道自己拽鐵鏈的時候用了多大的力氣，手心都被磨掉了一層皮，稍微動一下就會向外滲血。我背疼的齜牙咧嘴，心裏既是驚疑，又是迷茫。剛剛子就像著了魔似的，短短時間自己重回現實，這個變化讓我自己反應不過來。
我還記的自己好像說話來著，我說的是什麽？說夢話是壓力大的體現，我在寄宿學校說夢話是因為家裏對我的猜忌給了我很多陰影讓我無法正常入睡，剛剛確實是很恐怖的事情，可我貌似並不會因此而說夢話，因為我已經經曆了很多次這樣的事情，差不多都習慣了。
老爺子肯定知道我說了什麽，他就在井口對麵，那麽近的距離他聽得很清楚。
我抬起頭望向老人，剛剛一場雨先冷後熱，我這幅身體再怎麽鍛煉也得感冒，老爺子肯定也被淋得不怎麽好受，他的鬍子還在滴水，衣服軟塌塌的，甚至連握著拐棍的力氣都沒有，即便如此，那雙眼睛依舊鋒芒畢露，之前的老爺子總是擺著一副老好人的虛偽模樣，如今倒是撤掉防備，明麵地冷眼看我了。
雖然早預料他會是這模樣，但我還是沒想到他居然這麽快就對我做出這個表情，果然是因為我的胡言亂語嗎。我更好奇自己剛剛說了什麽話，貌似不是“明天吃什麽飯”“我是不是沒鎖門”這樣的無關話題。
說起來我是不是把自己的秘密是不是暴露給老人了？雖然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麽值得珍藏的秘密，就算有，我自己也不知道。
“小子，我有句話想問，你要如實告訴我。”老人目光犀利，如果目光也有攻擊力的話，恐怕坐在地上的我早已被刺穿胸口，我被這股視線逼問得很不好受，來這裏明明是我先問他，可如今立場反了過來，我變成了被逼問的對象。
我為什麽要回答他呢，我還有利用價值，所以我才能活著，如果我把他所有想問的問題都如實稟告那我還有可能活著從這座大山裏逃出去回四川嗎？
堅決不能告訴他他想問的問題，我要相信命運，既然未來我會和這個人一起回老家慶祝爺爺的八十大壽，那我肯定不會死，那我也不必再卑微下去、。
然而額下一秒老爺子要問的話讓我改變了這個觀點，那個問題如此平淡，卻也如此震懾我的心神，這一刻我真的被看了個底朝天。
“小子，你小時候是不是迷過一次路，然後你進過一個掛著很多人的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