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方的洞壁垂吊著大量而密集的蛹,蛹的外麵被一層看上去很厚實的繭絲包裹住,基本看不清裏麵的東西,但我隱隱地已經猜到裏麵的是什麽。
距我最近的距離,一個雙眼滲出深色血液的男子倒吊在我的上方,血液不僅從他的眼睛,也從他的嘴裏噴灑出來,臉上還有血液流走的軌跡。
我腿一軟倒在地上,心中恐懼至極,目光卻無法從男子的身上離開。血液的來源就是男子,腥味很重,看樣子死的時間不長,很有可能不超過二十四小時。
男子的半個身子,大腿到腳的部分已經出現了蛹的輪廓。
人也會出現蛹的蟄伏狀態嗎?
常理來說這是不可能的,蛹意味著虛假的外殼,也意味著隱藏的蛻變,人不能脫皮成蛹,更不能自主的進化,即便是把他放在這些蛹裏,終究還是原來那副樣子,活人是人,死人是屍。
話是這麽說……
我仰起腦袋。
洞壁頂部是數量十分龐大的蛹群,那些蛹群中的人們多半是死掉了,我看不出那些蛹有任何動靜,一點掙紮的跡象都沒有,而且人和昆蟲不一樣,三天不喝水就會死掉,被這樣包裹,甚至還被倒吊著,活下來的幾率可以和飛機遇難的生存幾率媲美。
如此空曠而又密集的景象讓我感到頭皮發麻,我想立刻離開這裏,可又不知道出路是哪兒,走出這個洞穴,我會回到大山,根本看不到希望,繼續在大山內部探索,說不定還會出現更為驚悚的情況,而且我的前麵沒有路,最近的幾處洞穴離我也有幾百米遠,我總不能飛過去吧,手邊也沒個攀岩設備。
我把視線放在下麵的湖水當中。
睡衣不是露水浸透的,我現在越來越確定自己這個觀點。
謝必安或許真的就是從水路上來,然後下山尋找著什麽東西,還拿我的手挖土。
我想下去試試,但猶豫了很久我還是不能邁出下一步,問題出在我對地形太過陌生,我不能輕易地就跳湖,雖然我經常出外探險,也經常遊泳,但我的水性並不算太好,很慚愧水下閉氣隻能堅持一分鍾左右。
先看看周圍有沒有可以注意的地方,萬一要是能找到隱藏路徑就好了,這座大山那麽詭異,來一兩個隱藏路徑也不是什麽新鮮事。
我注意到腳下這部智能手機。它的外身已被血液浸染,功能應該沒什麽影響,畢竟隻是沾上血,不是泡在水裏。
撿起智能手機,我試著打開它,喚醒螢幕後有圖形密碼。我麵露苦色,好像所有線索都和我作對似的,撿到諾基亞,諾基亞隻能玩貪吃蛇,當手電筒,撿到智能手機,還有私人密碼,話說我這個是不是偷窺隱私啊。
這麽想著,手機螢幕黑了下來。我摁下開機鍵,很長時間也沒有動靜,我這烏鴉嘴,智能手機居然還沒電了。
我心思很亂,反複地摁著開機鍵。這時,黑掉的手機螢幕忽然映出一個熟悉的臉型來。這個臉型很圓潤,很小,是個小男孩的模樣。
恐懼上腦,撥動開機鍵的手也停下來,我驚訝地看著手機螢幕印出來的影子,很長時間說不出話。
那個男童化成的童妖出現在我的上方,那隻曾經把我拍成腦震蕩的大手也緩緩的,緩緩地伸出兩根手指,掐住我的腦袋,把我慢慢地向上提,兩根手指之下的我如同娃娃機裏的玩偶,被那隻大爪子緩緩地抓起,毫無反抗之力。
我萬萬沒想到童妖會出現在這個地方,微微上抬眼睛,我看到那模糊的黑暗的洞壁上,那雙精亮的眼睛也在看著我。那家夥原來一直藏在洞壁的黑暗之處,等待著我的到來。我這個獵物終究還是落在了這頭狡猾獵手的算計之中。
“咕咕……咕……”巨大的童妖的嘴裏發出類似於骨肉攪動的聲音,這個時候的童妖早已拋棄掉人類外形的虛偽裝飾,是突破了人類之繭而變成的巨大怪物,隻不過它的發展與其說是蛻變,不如說是退化,退化成隻有原始欲望的無智慧生物,時刻散發出絕望與殺戮的氣息。
聽到他那咕嚕嚕的聲音,因絕望而陷入空白的大腦頓時湧現出大量的恐懼感,我瘋了似的掙脫,也不管口袋裏的手機丟沒丟,不管兩根手指會不會在我掙紮的下一秒用力,捏爆我的腦袋,我隻想逃離它的魔爪,拚命大吼,雙腿雙腳也胡亂地踹著空氣。
我的胡亂打鬧出現了效果,那群巨蜂被我的大吼弄醒,一頭蜜蜂從蜂巢中鑽出頭來,隱約傳來嗡嗡的聲音。
聽到那股聲音,我看到了希望,繼續大吼著,嗓子都快喊啞了,巨蜂又是一頭,又是一頭……大量的蜜蜂被吵醒,揮動翅膀,發聲器官開始出現嗡嗡的聲響,像是某種為了發起進攻而吹奏的號角。
隱天蔽日的蜂群再次聚集起來,向著我這邊進發,其中一頭蜜蜂首當其中,嗡嗡的巨響朝著我越來越近,緊接著就是更為龐大的蜂群響動。
我所處的空間十分空曠巨大,蜂群的響聲經過幾次回蕩疊加效果十分驚人,洞壁開始出現崩壞跡象,我隱約的能聽到開裂的聲音,表麵的石塊似乎承受不住聲波的幹擾,有幾塊開始下落,撲通一聲掉進湖水中,我趕緊張大嘴巴,捂住耳朵,對噪音做應急處理,蜂群巨響引起的崩壞並沒有因此結束,幾乎是同一時間,抓住我腦袋的爪子陡然下降一分,隱藏在黑暗之中的童妖也受到了影響,洞壁的開裂使得童妖無法自由地依附在上麵,它開始進行移動,抓腦袋的力道也在隱隱地增加。
我竭力掙紮,大吼不止,一頭蜜蜂已經飛向我,距離拉近,這次與蜜蜂麵對麵我才終於看清了它的正麵,那宛如地獄般的情景:它們的麵部——是一張壓抑著悲憤痛苦的人臉,明顯的抬頭紋,法令紋略顯深邃,推測是四十歲的男性麵貌,這頭蜜蜂居然張著一張十分真實的人臉!
視野中遠遠的蜂群慢慢的拉近距離,它們的麵貌也在逐漸清晰,剛出生的嚎哭的嬰兒,皺紋橫生的七十老婦,咧嘴哭泣的嬰兒孩童,揚天長歎的壯年,低頭茫然的妙齡女子,我在這一刻看到了人類社會最陰暗,最痛苦清醒,腦海裏不僅填滿了恐懼,隨之而來的,還有某種精神上的牽動。
一股消極頹廢的情緒在我的腦海裏悄然蘊養,悄無聲息地發芽,長大,我垂下眉頭,越來越低落。
不對。
我意識到什麽,重新振奮精神。
剛才……這群巨蜂在用某種特殊的手段影響著我嗎?
反應過來時,最近的那頭巨蜂已經把尾巴上的毒針對準我的腦袋,它要殺死我!
我慌亂地掙脫,可我哪裏掙脫得開,童妖的巨爪隨便一拍就可以把我拍成腦震蕩,我在他的巨爪裏就像個隨意捏弄的橡皮泥,它要我怎麽樣我就怎麽樣,根本沒有辦法抵抗,此時的巨爪沒了動靜,停在原地,我完美的演繹了一把靶子的角色,被巨蜂對準好紮。
我看著襲擊過來的毒針,心生絕望。我有預感,被那根毒針擊中後我可能並不會迎來正常的死亡,後果會比正常死亡更嚴重。
天無絕人之路,就在毒針即將紮進我的兩眉中間的部位時,洞壁上的一顆蛹掉了下來,正好砸中那頭襲擊我的蜜蜂的翅膀,蜜蜂被砸壞翅膀後飛行軌跡變得紊亂,和一個斷了線的風箏似的亂飄,落進水中,濺起一片小水花。
蜂群響聲的震蕩讓這頭巨蜂遭受了相應的後果,不僅如此,洞壁上的蛹也開始掉落,撲通撲通的與岩石一同掉進湖水當中,場麵十分混亂。我甚至懷疑這座大山會不會因此塌掉。
童妖因為這個狀況開始更為頻繁的移動,力保自己不會掉下去,有那麽一瞬間,抓住我腦袋的巨手有所鬆動。
這是個絕妙的機會,我奮力扭動身體和腦袋,巨手的手指在一點一點的鬆動,我成功地逃脫了童妖的魔掌!
下一秒我開始下落,與大蛹,石塊一同落入水中,從這麽高的距離跳下去,死是死不了,沒法好好的調整呼吸是肯定的,上半身剛進入水麵中我就咕咚咕咚地喝了不少水,嗆得我眼淚都流了出來,我把腦袋冒出水麵,緩了幾秒後立馬反身鑽回水中,亂石擊水,我剛剛這幾秒時間沒被石頭砸到真是萬幸中的萬幸。
現在就算不想去探索也無濟於事,等死和送死選擇一個,我還不如選擇送死比較好,這詞用的壯烈,死得頗有些韻味。
——下潛,往更黑暗,更深邃的湖水進發。
水本身很乾淨,但岩石和蛹的衝擊使得湖水變得渾濁,還沒遊個幾十秒我就迷失了方向,在水裏亂遊。
身側不時沖過幾塊仍然下落的岩石和蛹,下落的速度比我還快,我索性抱住一塊大石頭,隨著石頭的牽引一同往著湖水的深處下降。
又過了十幾秒,我逐漸地開始缺氧,喘不過氣。
而眼前仍然是一望無際的黑暗。
胸口發悶,憋著的氣隨時都有可能喘出來,我儘量忍住,但眼前已經開始冒星星了。
我不知道自己深潛了多少米,過去了多少時間,我現在的狀態很不樂觀,而現在我仍然沒有找到一個像樣的入口或出口。
會不會死在這裏。
腦海裏閃爍著這樣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