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從此天朝無渺仙
“相公,這位便是雲妃娘娘嗎?說來我們之前倒也是見過的,隻是雲妃……這個名字為何讓雀兒如此熟悉呢?”
渺仙……哦不,現在已經知道她是雲妃娘娘了。
她俏生生立在那裏,笑盈盈地看著我和魏仁義,雖隻隨意往那裏一站,卻又說不出的端莊。
魏仁義道:
“也隻雀兒你們,被我圈在家裏,不曾在這京都真正上流的圈子裏走動,隻看到魏家大院裏的四角天空,故而不知道雲妃娘娘的大名。在京都,你可以不知道誰是太後,但若是沒聽說過雲妃娘娘,那可真是孤陋寡聞了!娘娘她……”
魏仁義好像要跟我說雲妃當年的光榮事跡,可是話到了嘴邊上,卻又被他活生生的給咽回去了。不知因為什麽,反正魏仁義對雲妃的事情,不再多言了,也不知是不願還是不敢。
雲妃道:
“雀兒妹妹,往事休得再提了,以後……就更沒有提的機會。你我本就在那灼灼紅塵之中相逢,與我跟魏大人在深宮孽海相識不同,切莫因為什麽雲妃而生分,你還叫我渺仙吧。”
說完,她便引著我們到樓船裏麵坐了。
既然已經知道這花船是渺仙從京都駕到海州的,那麽那些繁複的花紋、雕鏤,就沒什麽不能理解的了。小女兒家喜歡這些,花哨一點無可厚非。
渺仙微微一笑,命手底下的丫鬟給我們奉茶。
不過一個妃子手下的丫鬟,應當叫做宮女吧。
我這人大大咧咧,又是從後世穿越而來,不懂許多古代宮廷上下級之間的規矩。渺仙叫我喝茶,正巧我還有點渴,所以我接過茶來大大方方的就要往肚子裏灌。
魏仁義在下麵悄悄扯了扯我的衣角,看他的眼神我明白了,敢情這貴妃娘娘賜的茶,就是跟你客氣客氣,是不能真喝的。
見到了魏仁義的小動作和我那些微的尷尬,渺仙便笑著帶頭喝了一口茶。
她本就是絕世的佳人,無論是姿色還是氣質,比起我來都更勝了一籌,尤其難得的是她雖然久居深宮,但身上卻有著一種山中精靈雲中仙子的空靈之氣。
而我雖然身處於魏府這個相對來說比較安寧的環境裏,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
跟渺仙一比,就連我自己都感覺自己俗不可耐。但是沒辦法,這個世界上大都是俗人,俗人終有俗人的活法,也不能因為這個人沾了點俗氣,就把他腦袋砍了放血不是?我還是就這麽俗著吧。
“雀兒妹妹,姐姐已然說過了,千萬莫要拘謹,也莫把我當成什麽雲妃娘娘,我也不稀罕這種尊敬,隻當我是你的姐姐,便像那一晚一樣。”
說到這裏,渺仙便不再往下說了。畢竟那個晚上我們做的事,雖然沒有什麽實質性的進展,但是該做的不該做的我們也都做了,而且我們兩個還都很有感覺呢。
渺仙含著笑看著魏仁義,眼神中隱隱有一絲挑釁的意味,而他們互相挑釁的媒介自然就是我了。魏仁義不想讓我喝,是怕懷裏宮裏的規矩讓渺仙不喜,而渺仙非要我喝這杯茶,則是要表現她跟我的情分。
“罷了罷了,反正這也不是在宮裏,那些規矩倒也不必那麽看重,你們愛怎麽辦就怎麽辦吧。”
我歡天喜地,這一路上我的口早就渴了,到了渺仙這裏能喝上一口水,可以說是頂好的事情,所以我滋滋喝水,不願說話了。
渺仙問魏仁義道:
“你這趟出來前,皇上都跟你說了些什麽?”
魏仁義一愣,臉色驟然就變了,竟有些……白裏透紅。
“這……聖上隻是囑咐了我一番,教我來了之後要孝敬長輩,不可仗著宮裏的權勢欺男霸女,還讓我可多帶些家人出京,畢竟京都雖好,卻悶了些……雲妃娘娘是聖上的枕邊人,這些事情,娘娘又何必問奴才我呢?”
渺仙拍了拍手,哈哈大笑道:
“哈哈哈哈,魏仁義啊魏仁義,宮中人都說你是皇上的忠犬,朝廷上的人也都說你忠心不二,可是他們錯了!都錯了!魏仁義,你就是怕了,是也不是?”
她輕鬆寫意,依舊高雅,依舊超然物外,就好像整個世界的存在與否都不重要一樣,她隻是一個看客。
可她卻提出了一個及其尖銳的問題,將魏仁義難住了。
“好吧,雲妃娘娘,我確實怕了。不夠聖上是真龍天子,身上有天賦龍威,莫說我魏仁義小小的一個太監,便是那些封疆大吏,抑或蠻國胡國君主,他們聞龍威也不甚顫栗,誠惶誠恐……”
沒等魏仁義說完,渺仙便又打斷了他,冷笑道:
“魏仁義,這裏沒有外人,雀兒雖然還不知道宮裏到底是個什麽情況,但是她聰慧得緊,便無人告訴她她也猜得出來的。我知你為什麽在我麵前還惺惺作這副忠犬之態,無非是怕嘛,怕他……不過我告訴你,你現在不用怕了,再也不用怕了……”
渺仙說到再也不用怕的時候,魏仁義的眼角狠狠地抽動了一下,他頭上的血管也蹦出了兩條,顯然是想到了什麽讓他情緒瞬間極大變動的事情。
而下一刻,我也想到了。
魏仁義並非對皇上真的忠誠,他是懼怕皇上懼怕到了骨子裏,所以不得不開口就給他的聖上歌功頌德。而現在雲妃……也就是渺仙,她親口對魏仁義說他再也不用怕了。
一個人永遠都不用怕另一個人,有兩種情況,一個是這個人的實力已經淩駕於那人之上,視他如螻蟻,所以再也不用怕了。而另一種情況,就是以前一直欺壓他的那個人,現今已經不在人世了。
魏仁義驚道:
“究竟是怎麽回事,聖上他到底怎麽了!”
渺仙冷笑道:
“嗬嗬!魏仁義,我駕著花船來海州,可並非是向你通報那糟老頭子的消息的,我的來意……你清楚得很。不過既然你問了,念在我對你的一片情分上,我便告訴你。老東西死了,用你們這些忠犬的話說就是他駕崩了!我還可以告訴你,不是正常死亡,是他殺,是他身邊的李公公幹的!”
聽到皇上死了,而且是李公公幹的,魏仁義頓時大驚失色,竟從椅子上跌了下來。我慌忙扶起他來道:
“相公,怎麽了?”
可是魏仁義已經黯然失神了。
“李公公……他跟我一樣,也是聖上的心腹,在聖上心裏的位置僅次於我,也受聖上恩寵頗多,想不到……想不到他竟做出這種事情來,竟敢行刺聖上!”
那邊的渺仙還在冷嘲熱諷著:
“這有什麽奇怪?糟老頭那樣對你們,莫說殺了他,便是你魏仁義去將他千刀萬剮了我都不稀奇!再說那小李子,本就是七皇子的人,是七皇子幼年就安插在糟老頭身邊的奸細,我早便提醒過你們放著他,可是你們偏偏不信,這回吃到苦頭了吧?不過也好,若不是這樣,糟老頭也不會死,世界也不會這麽快就清靜下來。”
渺仙的語氣裏,對皇上的死沒有一絲悲傷,反而多是一種幸災樂禍的情緒,就差說皇上死得好死得妙了。
這種幸災樂禍的話在別人嘴裏說出來都會令人生厭,但偏偏從渺仙嘴裏說出來,非但不惹人生厭,反倒好像是理所當然一樣。
因為渺仙她就像是一個不惹一點紅塵的雲中仙子,低著頭,嘴角掛著玄奧的微笑,藐視人間的芸芸眾生。
無論眾生是悲是喜,仙人的嘴角永遠掛著好看的微笑。
魏仁義歎了口氣,又問道:
“既然聖上駕崩了,為何我在海州沒有收到任何消息,你身為聖上的嬪妃,不去感業寺出家為尼,也沒有子嗣,不會被選為太後,你怎麽到這來了?”
渺仙道:
“自然是糟老頭子放我到這來的了?”
魏仁義的眉頭皺了起來:
“聖上他……為何會放你出宮去,這不符合咱們天朝一直以來的規定啊?”
我道: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渺仙……雲妃娘娘可以說是人間絕色,聖上不忍她香消玉殞,枯守年華,放她出宮來也不難理解。”
渺仙沒有說話,但她的眼神告訴了我們,我猜的是對的。
“魏仁義,糟老頭死了,七皇子上位,現在整個天朝都在震動,一切的權力都在洗牌。隻因糟老頭死前做了安排,又因海州偏僻,所以你才能過上這幾天安生日子,不過也安寧不了多久了……我這一次來,是最後一次走在天朝的土地上,我想讓你跟我一起走,哪怕你有三個夫人我也可以一起帶上,你願意嗎?”
不知為何,一向視人間萬物為螻蟻浮雲的渺仙,眼神中竟有了一絲期許。
不過魏仁義沒有猶豫,他堅定的看著渺仙的眼睛,毅然決然道:
“你回國去吧,我不願意。”
渺仙點了點頭,眼神中的期許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欣賞。
女人對男人的欣賞。
“你依然維持了自己的風格,若不是我知道你的秘密,還真以為你是個太監了呢。”
說完,渺仙便捧起了茶,送了客。
在我們臨下船的時候,渺仙說:
“前路凶險,魏仁義,雀兒妹妹,珍重吧。若有那麽一天,整個天朝都容不下你們,可以來找我。”
說完,她沒有一絲留戀的轉頭就回船上去了。
雲中仙子,對紅塵縱有雅興,離開時也不會有一絲留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