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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9章 玉門雄兵

  正月已過,玉門關依舊是鵝毛大雪漫天飛揚,地面積雪三尺。


  這里的冬天,格外漫長,而且異常的寒冷。


  百里大軍營里,將士們每天早晚必做的事情,就是清除積雪。在玉門關西北方向有一座并不大的山,方圓不過二十余里,已經快要被砍成光頭山,山上的樹木,全部用來劈柴取暖了。


  饒是如此,大軍的訓練沒有終止一日。


  夏練三伏,冬練三九,一個月的苦練,十幾萬大軍的成色無疑上了一個檔次。


  二十天前,經過一系列軟硬兼施、明誘暗迫的各種手段,吐蕃大將噶爾•悉于多,終于是投降了。與之一同俘虜的兩萬八千余名吐蕃騎兵,其中有六千余昆侖鐵騎,絕望之下也一起投降。


  秦慕白毫不猶豫的將這些彪悍的吐蕃騎兵,編入了自己的親勛翊府之中,由薛仁貴任大將負責統領。原本,秦慕白從鄯州帶來兩萬騎兵,加之薛仁貴帶回的一萬西征軍,人數不過三萬余。剛來玉門關,秦慕白就用雷霆手段生吞了高昌降兵兩萬騎。半個月的時間,這些原本就對高昌國談不上忠誠與感情的雇用兵們,完全被唐軍同化,成了秦慕白的嫡系親勛部隊。


  如今吐蕃降兵的加入,從實戰能力上講他們絕對是無可挑剔的。其中的昆侖鐵騎,單論個戰能力可不比薛仁貴麾下的西征軍精銳差。只不過這些人的身份比較敏感,能否徹底降服其心對秦慕白來說也是一個考驗。


  今后,肯定還要在陣前與吐蕃軍隊進行戰斗。萬一這其中有人反叛或是嘩變,那可就致命了——秦慕白思考這個問題許久,終于找到解決之道!


  辦法其實也很簡單——去骨抽筋,任其群龍無首!


  首先,秦慕白對降將噶爾•悉多于就相當的客氣,都讓他有些受寵若驚了。將他穩住之后,說服(而不是命令與譴送)他去長安面見皇帝,由皇帝賜爵封官。悉多于其實并不笨,他也清楚秦慕白是想要將他弄走再對他手下的軍隊下手,但眼下他已經沒了任何與秦慕白討價還價的資本,于是,只好與高昌降將麴文盛兄弟倆一起,坐上了前往長安的馬車。與之同行的,有一隊兵卒和兩名秦慕白的心腹百騎,懷揣秦慕白上奏皇帝的奏折。


  秦慕白料定,如不出意外這三個人到了長安,既不會被殺頭,也沒機會再咸魚翻身統兵打仗了。此前大唐平滅北方突厥國時,他們的可汗頡利與許多的大小首領將軍,都在長安有爵有碌衣食無憂,許多人終老長安,子女后代還就扎根在此,成了大唐子民的一份子。


  大唐對于降將與戰俘的寬容善待,比之吐蕃嚴苛的軍法要強上萬倍不止——悉多于之所以投降,也正是這樣一個原因。


  吐蕃的軍法之嚴苛,是天下聞名的。打了這樣的大敗仗,哪怕他悉多于出身豪門貴族自己也是國之止將,再哪怕他父親是宰相哥哥是元帥,他這一回也是好則削職貶官再無出頭之日,運氣要是差一點,就是和這些俘虜們一起被深井活埋也有可能!


  如此說來,能在長安留得性命享些富貴安寧,總比回到高原被宰了強。出于這樣的心理,身為生死仇敵的悉多于與吐蕃騎兵,會投降也就不奇怪了。


  拔除了悉多于這個“靈魂人物”,余下的兩萬多人馬可就好收拾了。秦慕白命人仔細排查吐蕃降軍將佐們的“政治背景”。凡是出身吐蕃豪門貴族的高級將佐,一概調走不留在這只軍隊中。反正秦慕白是關西道行軍大總管,蘭州大都督府治下數十座府兵軍府,任何軍府任何職位他都有權進行平級調動。


  前后幾天之內,秦慕白將六十多名吐蕃貴族將領先后給調走了,前往蘭州各地州縣的軍府,擔任校尉、旅帥之類的大小武官。到了這種地方,這些人孤掌難鳴手中更無大權,就算心懷異志想鬧也鬧騰不起來了。


  如此一來,剩下的吐蕃降軍將士之中,基本上全是貧苦窮奴與牧民,他們只是被趨使和奴役的苦命傀儡、戰爭機器。這樣的人沒有野心唯命是從,以前最大的愿望無非是能活得久一點,能打了勝仗得些賞賜,讓日子過得稍微好一點。


  秦慕白覺得,要收編這樣的人已經很容易了。一個原則,善待即可。大唐本就是王道仁孝治國,怎么也比吐蕃的霸術暴刑要強上百倍,更能俘獲人心。因此秦慕白也確信,假以時日,這些人一定不會后悔脫離吐蕃,成為一名“唐人”。


  反過來,則不行。吐蕃人要想招降唐軍,難上加難。因為吐蕃沒有大唐這種折服人心的底蘊與魅力!——長安城里,十余萬異邦外民,都努力想要獲取常住資格、并以成為一名唐人而自豪,便是最好的證明。


  如果說之前收編高昌降兵那是生吞活剝,那么招降吐蕃降兵則是細嚼慢咽頗費了一番周折。但是,回報也是相當之豐厚的。吐蕃的降兵遠比高昌兵馬的戰斗力更強,軍事素養更高,甚至比回紇鐵騎也要強上一個檔次!

  秦慕白的親勛部隊,在一個月之內由三萬人,擴充到了八萬之多!而且,全是清一色的精銳騎兵!


  關西道前線大軍區轄下原有“左右威衛”這兩衛朝廷主力王師,大將軍分別是秦叔寶與薛萬徹。如此這兩名大將軍都已陣亡,兩衛兵馬的編制其實也已名存實亡。由于這八萬人,并非是朝廷正規編制的“衛率”,只是秦慕白的親勛翊府,因此它的編制顯得比較小。薛仁貴就擔任“翊府中郎將”直接統領他們。論官職,這中郎將不過從四品;但實際上,這小小一個翊府比朝廷的一支主力衛率人馬都要多!


  秦慕白人稱“少帥”,但他擔任的“關西道行軍大總管”這一職務是臨時的。什么時候仗打完,什么時候就取消了。原本的蘭州大都督一職也由李道宗暫時接任代理了——于是秦慕白,居然沒了實職,只剩下散官虛職了!


  許多人都在議論,朝廷也是時候給秦慕白封個“大將軍”的實銜了。大唐十二衛兵馬,一衛一個三品大將軍,那就是實打實的軍方首腦標志。以秦慕白今時今日立下的功勞與闖下的名望,哪個大將軍比得上?

  言下之意,秦慕白該是到了“出將入相”、涉足朝廷政壇中樞的時候了!


  秦慕白與薛仁貴、蘇定方吃完飯后閑聊,就說起過此事。薛仁貴說,連我的官憑告身上都已經寫的是“從三品左威衛將軍”,慕白不當大將軍,這真說不過去了。蘇定方也附合,說關西軍連戰連捷,朝廷論功行賞,慕白也是時候被授大將軍,并加勛進爵了。


  秦慕白心如明鏡,笑了笑對他們說,“看著吧,朝廷肯定不會授我大將軍,給多大賞賜。”


  薛仁貴和蘇定方自然是不信,這太不合“定制”。秦慕白只說“走著瞧”。


  余音猶存,第二天朝廷的賞賜圣旨就來了。其實這圣旨早在兩個月前就已經從長安發出來了,只因路途遙遠大雪封道,這可憐的使者走了足足五六十天才到玉門關。


  不出秦慕白所料,朝廷只授給了秦慕白“藍田侯”的二等爵位,食邑僅僅可憐的兩百戶,估計噶爾•悉多于去長安后給的“精神文明安慰獎”,也不會少于這個數。錢財倒是賞得不少,黃金三百兩錢五千貫,南海上貢的皇家珍藏夜明珠十二顆,上等川錦二百匹。


  圣旨只字不提給秦慕白封授大將軍的實官,連一個和薛仁貴一樣的從三品將軍都沒有。此外,標志功勞的勛官居然也只是個泛泛平庸的“云麾將軍”。雖然讓秦慕白接替了他亡父秦叔寶的“安西大都護”一職,可現在出了玉門關,還沒有一寸土地實際是屬于大唐的,“安西大都護府”還在別人手里呢!


  眾將士都為秦慕白打抱不平,秦慕白卻沒有半點忿忿,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賞賜。


  “將這些錢財和絹帛分給軍中所有兄弟——哪怕每人只能分到幾枚銅板、幾寸絹帛,那也是我秦某人的心意!”秦慕白海口一開,揮金如土了!

  眾將士無不欣然喜悅。雖然每個人分到的東西著實是少,但讓他們歡喜的是主將不冒功、不貪財,能與眾將士同生死、共富貴。其實普通的軍士們,都沒什么野心,其中有不少人當兵更是為了養家糊口混口飯吃。上了戰場把腦袋別在腰上跟別人玩命,圖的還不是一點實在的好處?看著當官的躲在后面不受風險、打完仗了卻升官發財,士兵們很容易心里不平衡。


  要不然,哪會有薛仁貴這種身先士卒的將軍最得軍心最能服眾?同樣的道理,能把自己所得的功勞賞賜平分給手下軍士的,也最是能贏得人心。


  將心比心,不是誰都會心甘情愿把自己口袋里的錢,揮灑出來白白送給別人的。秦慕白的借花獻佛大方敗家,為他贏得了大片人心。剛剛重組的這支新軍,凝聚力空前加強。


  薛仁貴與蘇定方不解,問朝廷給的賞賜這么少與秦慕白的功勞嚴重不符,為何他還這么心安理得?


  “難道,你就真正修煉到了‘視名利錢財為身外之物’的境界?”二人非得追問。


  秦慕白就笑了,說道:“我要是到了那個境界,早就在不在這里混,肯定出家修仙去了。帶兵打仗當真好玩?這可是拼命的活兒,不打仗呆在軍營里也苦啊,哪有在長安安享福貴的舒坦?秦某人從不標榜高雅,酒色財氣,我可是樣樣都喜歡。”


  蘇定方琢磨了一陣,說道:“看你這情形,似乎與皇帝陛下有所默契?如今他并未重賞你,是否就意味著還未到論功行賞的時候?也就是說,這仗還要打下去,打很久;后面,還有更大的仗?”


  “應該就是了。”秦慕白笑了笑,說道,“我們也總給得陛下和朝廷,留一點‘增賞’的余地吧?現在我是打了兩個勝仗立下點功勞,可要是一下賞到了頭,萬一我以后再打勝仗,怎么辦?——不說這些了,咱們還是安心用兵吧!想多了這些,容易患得患失,為虛名所累!”


  “言之有理!”二人一起贊同。


  “朝廷讓我接掌我父親的‘安西大都護’一職,那也就意味著朝廷仍未放棄西域。”秦慕白說道,“別的不說,眼下還有吐蕃的大問題沒有解決。解決了吐蕃,還有西域。你們算算看,這后面還有多少事情要干?”


  “話說回來,我現在還真有點擔憂蘭州內地。”蘇定方說道,“大雪一直未停,今年的河西隴右比往年都要寒冷,頗多雨雪。大雪封道糧草轉運艱難,就連往來消息也有所阻塞。慕白率軍來援玉門關已經一個多月了,至今仍然沒有大非川的戰況。噶爾欽陵大敗之后肯定不會善罷干休,不知他會有什么樣的動作?更不知侯君集那邊,情況如何?”


  “算算時間,朝廷的賜賞使者三十多天前從鄯州出發,昨天才到玉門關,的確是行路艱難。”秦慕白琢磨了一會兒,說道,“如果大非川有消息,最近也該到了。如今隆冬之際不利我軍作戰,之加兵力寡少糧草不濟,于是我派侯君集鎮守大非川,讓他以守代攻牽制噶爾欽陵。如果侯君集夠謹慎,以他的能力,應該不會出多大問題。”


  蘇定方沉默了片刻,說道:“可是侯君集,從來就不是太謹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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