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前無古人
晚飯罷后,秦慕白與家人小憇了一會兒,便一同去了秦慕白的新“駙馬府”參觀。此時婚事將近工程也將接近尾聲,大體全貌已能一覽無余。
原本秦慕白的宅子并不十分闊大,但在寸土寸金的長安城中已算是罕有珍貴了。如今要用作高陽公主大婚的新駙馬府,便又擴建了一圈,增地十余畝,將左右鄰舍的宅院都圈進來了一層,自然花費重金無數。擴建的地帶主要是后宅,原本這里只有一個簡單的馬球場,秦慕白平日里用來騎馬練武,現如今平白的格成了兩塊,一塊是“春秋園”,泛筑涼亭圃園種植百花奇草,用作公主與駙馬平日消閑避暑之用,光是其中的一株來自天竺國的奇花“摩叱那提”的價值,就夠得上一般人家平常一年的花銷了,平日里僅在李世民最愛的蓬萊殿御花園里小有種植,敢情是得了李世民的鈞指直接移種過來的,因為高陽公主很愛此花。
光是這一座花園,仿佛就由金山銀堆徹成。整座莊院的擴建下來,前宅的斗拱大瓦房換成了皇族慣用的十二層石階,大石平臺上蹲八腿狻猊香爐,主房也換換成了金碧輝煌龍鳳交映的三層飛雕樓,用十二根飛鳳大柱支撐,金光閃閃紅霞映采,屋內陳設更是華麗異常不輸宮亞……
真不知花費幾何!
不知柴米油鹽貴的高陽公主見了自然歡喜,卻把秦慕白一家人看得咋舌。秦家雖然富貴多年,但一向不慣奢侈。這要是讓一向低調節儉的秦叔寶看到了,定然不肯收下這宅子。貞觀大唐一向崇尚節儉,像魏征這樣的廉潔臣子,宅院里都能生出野草來,家中擺設還不如一個小小的溫飽商旅。
這一次皇帝卻對高陽公主的婚事大動土木大肆鋪張,指不定還要挨些指責與詬病。
只不過,這些問題不是秦慕白去考慮的。他從來沒有提過任何要求。皇帝要執意如此安排,秦慕白看到的只是皇帝對女兒的偏愛與對駙馬的器重。這是一份人情,就算自己無心炫耀與高調,也必須收下。否則,勢必讓皇帝里面不是人的難堪。
參觀了一圈宅子,秦慕白便準備送高陽公主回宮,一來回京覆命,二來為家宅之事道謝。高陽公主執拗的說今日累了歇息一晚明日再去何妨?秦慕白這回可沒由得她,說剛剛回到京城四下都是人盯著,還是顧及一下皇家體統,公主今晚回宮歇息比較好。
高陽公主只得聽從。二人收拾了車馬等物,又帶了一些襄陽采來的禮物,進宮而去。
時已入夜,夜生活豐富的長安城中正值熱鬧。車馬從西市而過走走停停,從大明宮玄武門而入直到后宮。找當值的宦官問,說皇帝陛下仍未回后宮,仍在武德殿議事。二人便譴走了宮婢與宦官等一干從人先去搬卸行禮并與陰德妃報讀,便一同往武德殿去見駕。
離武德殿遠遠的,便看到執掌火炬的林立鐵甲,皇帝果然還在此處,卻是停在弘文館處,看來還是在舉行重要的會議。一般來說,若是普通的議事,便在武德殿御書房了。若是重要的會議,便會正式的發出議貼在弘文館舉行“御前會議”,參加的多是三省宰相與相干衙署的負責官員。
今日在此當值的百騎軍官,還真是秦慕白的長兄秦通。兄弟二人遠遠便望見,急切的對走欣喜見禮。因公職在身二人也未多作閑談,秦慕白只聽秦通說,今日這場御前會議開了有兩個多時辰了,只要是在京的宰相與重臣都來了,連重病臥床的魏征也叫人抬了來,也請來了李靖。要問會議內容,秦通卻是不得而知。只是從文的百騎長史秦斌在內負責皇帝近衛,到時問他可能知曉。
秦慕白與高陽公主只得耐心等候。又過了近半個時辰,夜已入深時,弘文館的大門才打開,里面次第走出一干兒大臣。火光的照耀之下,立于暗處的秦慕白清楚的看到了長孫無忌與房玄齡等一干兒宰輔,魏征果然是坐著扛轎被抬出來的,身裁高大胡須雪亮的李靖拄根拐杖也格外醒目。
秦慕白擰了擰眉頭,暗忖是何等大事,將半退休的魏征與已退休的李靖都請了來,商議到如此深夜?
高陽公主坐在車上卻是等得不耐煩了,等大臣們走得差不多,便嚷道:“慕白,可以進去了吧?這會議都開完了!”
“嗯,去吧!”秦慕白便揭開馬車的車簾去請高陽公主下車。
這時恰從弘文館里走出一名不著官袍卻穿一身鶴氅白袍的男子,夜風之中飄飄悠然隱約有神仙之姿。
白袍男子儼然是目明耳聰,遠遠的聽到高陽公主一聲“慕白”的喚便頓足側目瞧向這一方暗角,并徑直走了過來。
秦慕白與高陽公主也注意到了此人,一并好奇。待走得近了高陽公主方才認出,忙道:“呀,是李半仙呀!”
“李半仙?”秦慕白心中微然一凜:難不成是“李淳風”?!
正猶疑時那白袍男子走到二人面前,拱手一揖朗聲道:“卑職李淳風,見過公主殿下,見過秦將軍。”
果然是李淳風!
關于李淳風,在來大唐之前秦慕白也和許多國人一樣,聽多了關于他的傳說。他與袁天罡一樣,都是這一時代出名的“神棍”。
這一神棍卻不帶貶意,因為說他是神仙顯然有些言過其實,因此只好屈尊“神棍”了。
且不論二人留在歷史上的許多神乎其神的傳說,光是一部《推背圖》就足以奠定二人鼎鼎神棍的名號。《推圖背》的神奇之處在于,它誕生于這個時代,卻推演出了后世的大宋立國、清軍入關、太平天國、日本侵華等重要大事,堪稱神書。
此外,二人精研于數學、天文、地理、相術,如今大唐的歷法便是由太史令李淳風來制定。而袁天罡則是更精于相術,給人看相排命無不精準應驗,從一張臉就能看出人的生死富貴與結局終齡。
因而,秦慕白一直就對袁天罡、李淳風挺好奇。據聞,袁天罡在武媚娘極年幼的時候就給她看過相算過命,說她若生為男兒當是天子之命。此語堂而皇之的載于史冊,卻不是后來登基的武則天杜撰,因為秦慕白曾親口求證過武媚娘,得到的答案相當肯定。
這些東西的確無法用科學來解釋。
但科學無法解釋的東西多了,就如同多少年前人們不相信地球是圓的,駁斥科學是魔鬼的歪理學說一樣。說不定某天,中華前人們研究過的古老傳統的許多東西,就會登堂入室呢?
如今,李淳風這個半仙就站在自己眼前,而且是主動湊上前來,秦慕白越發好奇。
“李太史免禮。”高陽公主先出聲了,笑嘻嘻的道,“半仙太史,今日是有何等好事要照顧本公主與駙馬呀?我等就要成婚了,你是不是來送祥瑞的?”
“呵呵!”李淳風手捻三尺長髯輕松的長笑,說道,“公主殿下與秦將軍情投意合,天造地設,這本就是最大的祥瑞了,將來定能福壽無邊子孫滿堂,又何必算?卑職冒昧攔駕,是有支言片語要同秦將軍講。”
“哦,沒我的事呀?”高陽公主撇了撇嘴,“那便罷啦,你們說事吧,我進去找父皇了。”
說罷高陽公主便走了。秦慕白笑了一笑,對李淳風拱手道:“李太史勿怪,公主殿下便是這樣直爽的性子。”
“無妨。卑職與高陽公主也算是熟識了。秦將軍,請借步說話。”李淳風拱手道。
二人便走到了靜處,秦慕白問太史公有何指教?
李淳風年不過三十出頭,一雙眼睛卻是老辣異常如星透亮,竟毫不退避的凝視著秦慕白上下打量了足足三回,煞時眉頭重擰一臉迷惑,捻須連道三聲:“怪哉!怪哉!怪哉!”
這下換作秦慕白好奇了,便笑問道:“李太史何故連道三聲怪哉?莫非秦某人故天大難臨頭?”
“不,并非如此。”李淳風略有尷尬的自嘲一笑,拱手賠了罪再道,“卑職雖與將軍曾一同在宮中當職,但卑職深在太史局內臨觀天相編排歷法,鮮與將軍謀面。但卑職曾記得數年前,袁師兄(尊稱,指袁天罡)曾給令尊與將軍您摸過骨看過相,并說令尊年不過五十必夭,遂后秦氏一門留嫡不留庶,守一世富貴但遠不及父輩勛榮。秦將軍當是可解此意?”
“自然。”秦慕白擰起眉頭,正視李淳風說道,“是說,我父親必然活不過五十歲,他的三個兒子當中,只有我是庶出,也就是說我也會在父親死后不久夭折。而且,我秦氏一門自父親去后便一蹶不振,頂多守住一些富貴不納入貧窮。”
“正是。”李淳風的神色越發凝重,死盯著秦慕白的雙眸與眉宇之間反復的看,臉色越發新奇,竟忍不住一笑,說道,“當真是奇哉怪也!袁師兄自出道之后,從不輕易出手,但每逢給人摸骨相面,無不靈驗,百試不爽。奈何唯獨秦家的命數,他看不好?”
秦慕白心中一動:莫非是因為我穿越而來,改變了這一切命數?!
冥冥之中,真有天數作俑?!
“哦,卑職也是一時好奇,若有冒犯語失之處,還望秦將軍海涵!”李淳風見秦慕白也陷入了沉默與猶疑,急忙施禮賠罪。
“無妨。”秦慕白大度的一笑,擺了擺手道,“不過,此事我當今是頭次聽說。袁先生曾給家父與在下相面的事情,真有其事?”
“當真。”李淳風微然一笑,仙風道骨渾然天成,說道,“此事皇帝陛下知之甚詳。早年一次宴會之時,袁師兄與在下受陛下之命曾給許多開國老臣摸骨相面,但批駁之辭都未說與那些老臣們聽,只陛下知曉。秦將軍若不信,可去陛下那處取證。”
“哦,那大可不必,在下相信李太史便是。”秦慕白笑道,“那李太史可是推算出來,我秦家為何命數有變嗎?”
“沒有。”李淳風微微一笑,倒也坦然沒有故弄玄虛,說道,“袁師兄云游九州已離朝多日,這摸骨相面之術并非在下所擅長。不過,秦將軍如若也有興趣,不妨將生辰八字報予李某知曉,李某回去之后可細細推算一回。”
“好啊!”秦慕白大方的一笑,便將自己的生辰八字報予了他。
李淳風聽罷,掐指粗略的一算,臉上再算驚疑之色。
“這就推算清楚了?如何?”秦慕白好奇的問。
李淳風的眼神之中,居然露出一絲驚駭,甚至還有憤怒。
秦慕白眉頭一擰:“太史公何必如此?莫非在下有何地方做得不對,觸怒了太史公?”
李淳風眉頭重擰,沉聲道:“秦將軍,請恕在下失禮。只是我等相術之士多有忌諱,這死人的命是絕不能算的,否則必傷及功壽。方才卑職聽了秦將軍報來的生辰八字,便心中升起一團疑云,掐指略微一算,便輕松便可得知,這是一死人的生辰八字!”
秦慕白不由得脖頸一涼,自己也出了一層冷汗!
我的個乖乖,厲害!
如此說來,大唐這一世的“秦慕白”當真是早該死了?若非是我穿越駙魂,此時他已化作塵土?
秦慕白急忙換了個臉色,大力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忙道:“太史勿怪、勿怪!在下一時糊涂,竟報錯了出生的日子!只是那月份與年頭及時辰是對的,日子卻不是五日,而是十五日!”
這是他前世在21世紀的生日。的確是巧在,只是出生的年頭與日子不同,月與時辰皆是一樣。
李淳風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點頭,再度掐了掐指,臉色這才輕松了一些,微微一笑道:“這才便對了。待卑職回去后推算看看,將軍命里如何。不過,這畢竟并非卑職本職,將軍權當玩笑即可,不必完全當真。”
“這是當然。”秦慕白微笑道,“李太史也不必顧及,到時有話不妨直言。”
“好。那卑職先行告退,日后再當拜訪。”
二人便道了別,秦慕白徑入弘文館而去,正看到高陽公主挽著李世民的胳膊結伴走出,父女倆相談甚歡。
秦慕白上前見禮,李世民呵呵的笑,說道:“慕白,回來了?聽說你們襄陽一行玩得挺開心嘛,這便好。回來了歇息一段時間,再過半月就陸續開始一些祭禮與儀式了,有得忙。在此之前,養精蓄銳攢些精神。”
“是,陛下。”秦慕白笑而拱手,然后道了一陣謝,君臣一邊閑聊,一邊在百騎的護衛之下往后宮而去。
大明宮宮門之前,秦慕白停住腳,拱手道:“陛下,微臣就此停步了。夜已入深,陛下操勞國事可早些歇息。”
李世民點點頭,看似有話對秦慕白講,高陽公主與百騎等人也都識趣,乖乖駐足不前。君臣二人便上前數步,獨處一隅。
李世民背剪著手,眉頭也擰了幾分,說道:“慕白,你方才回京,朕原本不該與你說這些大事。只是今日的弘文館御前會議既然被你撞到了,也不妨跟你透個口風。今日會上所議,關乎蘭州。”
“哦?”秦慕白精神一凜,“蘭州有戰事?”
李世民眉頭擰了一擰,點點頭:“倒也是可以這么說,倒一時之間,戰事未起。簡單來說,事情是樣的。還記得你方才從蘭州回來時,朕跟你說的吐蕃人請婚之事嗎?”
“當然記得。”秦慕白說道,“吐蕃人好生無禮,明知陛下已經賜婚于我,還要請降高陽公主殿下賜婚!”
“你小聲點,莫要說得玲兒聽到。”李世民瞥了一眼不遠處的高陽公主,說道,“此事,朕自然不得答應。當時便對吐蕃使者說,高陽公主絕無改賜吐蕃贊普的可能。賜婚一事,當再議。吐蕃使者心中自然不悅,但也未敢造次。于是一直留在長安,三不五時不厭其煩的來問此事。朕被他們問得煩了,便說另嫁一公主賜婚吐蕃。吐蕃人這才大喜。年底之時,朕召集皇族,準備從皇族族女之中選一年輕未婚之女子賜為公主,再嫁與吐蕃的贊普。正要議出個結果之時,吐蕃使者不知從哪里聽來消息,竟怪朕不賜親女、示以對吐蕃贊普之不敬,無誠意通婚講和,居然撫袖不辭而別!”
“如此無理!”秦慕白頓時忿然,“吐蕃人憑什么挑肥揀瘦?原本他們就戰敗了,六萬大軍在大非川被我兩百人打得丟盔棄甲望風逃遁,還有何臉面在我長安飛揚跋扈?真正是豈有此理!”
“你且息怒,怎生比朕的火氣還要大?”李世民不禁笑了,搖搖頭拍了拍秦慕白的肩膀,說道,“朕自然也是十分生氣,吐蕃蠻子,就是不通理法不識尊卑,這些道理跟他們那般愚頑講不通。原本朕是以德報怨,想息了干戈少些流血,撫民恤軍為要。沒成想,他們也未必太把自己當回事了,以為朕當真怕了他們那群蠻子。走便走吧,朕還真不稀罕。他們若要再度來犯,朕不是還有秦慕白么?哈哈!”
三言兩語,秦慕白熱血沸騰!
重重一抱拳,他道:“陛下,只須你一聲令下,秦慕白躍馬橫槍,挑了他吐蕃的雪域高原!!!”
“哈哈,好!朕就是喜歡你這股子野性與狂勁,像極了朕年輕的時候!”李世民爽朗的大笑,“朕就知道,你是堅定的主戰派。這兩日若有你在長安,這御前會議也不必開得如此啰皂。”
秦慕白輕輕擰了擰眉頭,低聲道:“朝中還是有許多人反對與吐蕃開戰?”
李世民面露一絲難色,輕嘆一聲點點了頭,說道:“也不難怪他們。其實,不打仗,的確是比打仗好。打仗,怎么都意味著損耗與流血。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自古皆然。此次,的確是與吐蕃議和的大好時機,就因我等在賜誰為婚的事情上耽擱而貽誤了,的確有點可惜。須不知,這幾年來我大唐在對吐蕃戰爭中投入的人力物力與財力,足以將三五年的國庫財賦掏之一空了,這還不算損失的丁壯與人口,以及還要繼續消耗下去的人物財等。”
“陛下,帳其實不能這么算。”秦慕白少有的不給李世民面子,沒有順著他的意思說話。
李世民果然挑了一下眉梢,這話題竟然被挑起,他仿佛也極有了聊下去的興趣,居然回頭對高陽公主說,讓她且先回后宮陪伴母妃,自己要與秦慕白重返武德殿御書房,挑燈夜談。
正中秦慕白下懷!
于是君臣二人回到武德殿御書房,煮茶秉燭而坐。
李世民道:“方才你說,帳不能這么算。你且說說,那該如何算?”
“陛下,微臣并非是有點駁反陛下的話語與威嚴。微臣心中,是這么想的。”秦慕白也不回避了,直接說道,“站在當前的立場,的確是不可戰爭。其實,放在任何時代任何立場,戰爭都不是好事。”
“這不就對了么?”李世民笑了一笑,問道,“那你又因何反駁朕?”
“微臣之所以反駁,也正是因為這樣的理由啊,陛下!”秦慕白一抱拳,正色道,“陛下明鑒,任何時代任何立場上,都會有戰爭。站在歷史與時代的高度,我們就應該為子孫后代,減少一些戰爭!如果我大唐國泰國安兵強馬壯,威風布于宇內,四海無不震服!——此時不用武,更待何時?此時,微臣要說句該殺頭的大實話了——每個君王、每個王朝都希望自己能夠萬壽無疆、傳承百世,可是真正有這樣的帝王與王朝么?”
李世民的表情凝重了幾分,點點頭:“這的確是一句大大的實話,的確沒有。”
“興亡有天理,勝敗皆有憑!大唐正當強盛之時不強征四夷平定蠻虜,更待何時?”秦慕白沉聲道,“站在如今貞觀十四年的立場,我們的確不好開戰,因為一打仗,今年的財賦可能就要在刀光劍影之中打沒了。但是,放在十年、二十年、乃至百年的時間上考慮,我們這時候,就該打仗!現在我們打一仗,就能給子孫后代減去十場仗的代價與付出,甚至是永絕后患!——陛下!!!這難道不合算嗎?!究竟是貞觀十四年重要,還是大唐的十年百年重要,中華的千年傳承重要?”
李世民眼睛微然一瞇,表情卻是不變,輕描淡寫道:“都重要。但是,如果戰爭真有必要,朕絕不回避。任何時候,朕都是如此態度。”
“大唐與吐蕃之間,絕對少不了戰爭。就算陛下將高陽公主嫁與吐蕃,或許能換來十年、二十年、乃至三十年的虛假和平,但矛盾與沖突會一直積壓,到了真正爆發時可能更加恐怖。要想從根本上杜絕消滅戰爭,除非有一方真正倒下。在陛下您的時代,吐蕃大概是沒有戰勝大唐的可能性了。但陛下,您能保證在一百年、兩百年之后,吐蕃能否打得過大唐?而且,在這一兩百年之間,吐蕃與大唐之間的沖突與磨擦,會帶走多少倍貞觀十四年的財賦收入?”秦慕白再度語出驚人。
李世民聽完,并未言語,而是起身負手而立,踱著步子走到了窗邊,仰頭望月。
“你說的這些,朕都有曾想到。這些,只是一些個大道理。朝中但凡有一點見識的人,興許都能明白。”
“的確如此。”秦慕白走過來,說道,“微臣自認,并無特別高明之處。所為不同的是,微臣除了為陛下分憂、為大唐解難,更希望我們的子孫后代,能過得再好一點。”
李世民的表情略微一滯,扭頭過來看著秦慕白,說道:“這句話,說到朕的心坎里去了——希望我們的子孫后代,能過得再好一點。朕不是神,無法預知幾十年一百年以后的事情。朕自從登基以來所做的一切,就是希望朕的子孫后代與大唐的所有子民們,都能過得更好一點。正因為這個想法與念頭,朕才力排眾議,支持你在蘭州推行的一切新政。從近處來講,你那些措施絕對的勞民傷財,但從歷史的高度與百年長遠的利益考慮,這是上上之善舉。朝中有許多大臣,他們更在乎的是獻出了何等良策與勸諫,如何能在朕這里贏得清善之名或是留名于史,若有一時之功,便得知心歡。他們能想到此等百年大計的妙處,卻因它與他們眼下的目標與利益違備,因而毫不猶豫的反對。說實話,朕有時候對某些人,的確有些失望。但是從他們的本份上講,他們又沒有錯,都是在覆行他們的職責。唯一的解釋,那就是……他們沒有你這樣的歷史責任感,慕白。”
“能得陛下這樣的夸獎,微臣心中當真快慰!”秦慕白由衷的一笑,說道,“其實說起來,微臣雖然年不過三年,但也能滿足了。位極人臣名揚天下,娶了陛下最喜愛的公主,風光耀眼。但是微臣一點也不滿足。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大唐還可以更好,還可以站到更高的歷史高度,可以為子孫后代干更多的事情!陛下更當壯年,微臣也很年輕。一想到未來,微臣還能陪伴陛下干許多轟轟烈烈的大事,微臣就興奮,十分興奮!!”
李世民今天頭一次展顏一笑,雖然笑容之中帶有幾分疲憊,卻是十足的欣慰。他雙手拍住秦慕白左右肩膀,說道:“慕白,拋開你我君臣與岳婿的身份不說,你我可算是忘年知已。雄圖,大志,這四個字,古往今年也不知被人說了幾千幾萬遍。但歷來真正能夠理解并去落實履行的,在朕眼中,只有秦始皇一人。漢武本也不錯,可是大漢武功有余文治不足,所以有了三國亂世。朕希望,朕與先祖及你們這些名臣勛將一起締造的大唐,能夠成就一段暫新的輝煌。”
秦慕白輕輕點頭,說道:
“微臣相信,大唐……不說后無來者,至少,會前無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