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今宵別夢寒
春杏接著說,“媽!這是好事啊,這都多少年了從來沒有看到過爸的戰友到咱這大山裏來看他呢。”
王六德說,“是啊,人家不僅來了,還帶來了一個消息,你們姐倆可要有心理準備啊,別說出來嚇你們一跳。”
“爸,我猜一定是個好消息!不然你不會這麽高興,你快說呀。”翠香說到。
王六德老伴說,“是好消息!你爸要回京城了。”
這一句話說出來簡直太突然了,姐倆還真沒有心理準備,兩個人聽到這個消息一時都呆住了,半天才緩過神來,一邊的柳五和姐夫也感到很驚訝。
“真的?這麽說,爸爸能見到弟弟了!”翠香雖然很吃驚,可是她第一件事想到的卻是三弟。
“是能見到你弟弟了,可是又見不到你們兩個了,咱們家什麽時候能真正在一起啊!”王六德的老伴又傷感起來,不禁抹了抹眼裏掉下來的淚水。
“媽你別哭了,我們想你們的時候就到京城去看你們。”翠香說。
“你說的可夠輕巧,好幾千裏地呢,說去就能去?你還去看我們,住在這兒下個山都費勁!”王六德老伴說。
“看你說的,從前咱們出門是費勁,可是自從老五有了車,還不是說下山就下山,你說是不是啊,老五。”翠香問到。
柳五說,“是!媽,現在咱們出門是比以前方便多了。”
王六德老伴說,“是什麽是啊!你們開車來回不加油啊,那車喝西北風也能跑?”
春杏在一邊說,“媽,你看你,說話就像抬杠似的,這不是說我爸的事兒呢,怎麽又扯到加油上去了。”
王六德老伴說,“你們幾個能不能長點心啊,你們想一想,咱們橫嶺莊今年已經開始退耕還林,三年以後土地全部都栽上了樹,你們還能繼續在這兒種地嗎?我和你爸都走了,能不惦記你們嗎?”
翠香說,“媽,那你和我爸把我們都帶走吧!”
翠香的這句話直接觸到了母親的痛處。是啊,老人是多麽希望把他們都能帶走,可是這是不可能也不現實的。聽到翠香這麽說,王六德的老伴又開始抹眼淚。
“你爸哪有那本事!老了老了,自己能回京城就不錯了。哪還有能力把你們都帶回去。”
翠香說,“就是嘛,所以我們把這事兒也都已經想好了,真到了那時候我們就下山,到別的分場包地去,一樣生活。你說是不是,老五?”
一邊的柳五說,“是是!媽你放心,我不會讓翠香和孩子受苦的。”
春杏也說,“翠香說得對,媽你不用為我們擔心,你和爸回到京城後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有叔叔、弟弟還有那麽多親戚,有什麽事兒就找他們幫忙。我們也就不惦記你們了。”話雖然是這麽說,可是春杏還是陪著媽媽掉下了眼淚。
春杏的丈夫在一邊吧嗒吧嗒地抽著煙,一聲也不吱,春杏對他說到,“我說周思聰,咱爸媽都要走了,你怎麽連句話都沒有呢?”
聽到春杏不滿意的話語,一家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大姐夫周思聰身上。柳五說道,“姐夫,姐姐說得對,你倒是也說句話啊!”
周思聰一下子掐滅了手裏的煙,抬起頭說,“爸媽,您二老回京城後多保重身體,有空經常給我們寫寫信!”
王六德的老伴聽到大姑爺這麽說,唉聲歎氣的說道,“思聰說得對,也隻能這樣了!”
一家人說不出是幸福還是悲傷,種種複雜的感情糾結在一起,每個人心裏都是說不清也理不明。
清晨的天空灰蒙蒙的,偶爾有幾片烏雲慢悠悠地從東山後麵肆意地飄飛過來,不經意間灑下幾滴稀疏的雨點,然後又跟隨著一陣陣胡亂刮過的山風飄遠了。
橫嶺莊南山霧氣蒙蒙,整個山尖都被大霧籠罩著,忽明忽暗、忽隱忽現。西山則完全被大霧籠罩,已經看不到了,大概是有神仙在那裏聚會吧,仙境如煙,給人們帶來無盡的遐思和幻想。
池塘邊的大道上,伴著薄薄的水氣緩緩地開過來兩輛吉普車。
吉普車碾過石橋,路過學校,順著筆直的大道徑直開到大隊部的門口,車上下來的人都很陌生。
…………
傅屬記早晨剛剛來到大隊部,會議室裏就響起了急促的電話鈴聲。
“叮鈴鈴,叮鈴鈴!”
傅屬記很納悶,“這麽早,誰來電話呢?”
他拿起電話,“喂,你好!這裏是橫嶺莊大隊部。”
電話那頭傳來江副廠長的聲音,“傅文耀啊,通知你一件事,你們橫嶺莊的王六德今天要調回京城,一會兒中央負責接他的同誌就到你們那裏了,我是讓咱們總場政治處的郎副主任陪著去的,你認識他,就做好準備迎接吧。”
傅屬記說,“好!可是江副廠長,之前我們也沒接到通知說王六德要調走啊!”
江副廠長說,“這不是中央決定的事嗎,人家保密工作做得好,啥事還都能讓你知道。別問那麽多了,你快準備迎接吧,我掛了啊!”
傅屬記這邊剛剛撂下電話,那邊來接王六德的吉普車就開到了大隊部門口。
傅屬記急忙迎出去,郎副主任把中央的同誌介紹給他,然後又指著一位後邊的老人介紹說,“傅屬記,這位是咱們鶴翔市軍區的正未何倚天同誌!是王六德從前的戰友。”
傅屬記一聽原來是老李的戰友,敬佩感油然而生,急忙上前雙手握著何倚天的手說,“是嗎,首長好!首長能來我們橫嶺莊是我們的榮幸啊!”
何倚天說,“傅屬記,你就別客氣了,咱們橫嶺莊退耕還林的事跡我在報紙上看到過,很了不起,很了不起啊!”
幾個人進到辦公室屋裏,中央派來的同誌出示了介紹信,證件,還把調走王六德的手續留在了橫嶺莊大隊部。一切相關事宜辦理完畢,傅屬記和潘隊長領著幾個人從大隊部出來,中央的同誌提議步行,想看看橫嶺莊的自然環境,於是他們沒有坐車,步行穿過大道,進入家屬區,順著場區裏的小道往王六德家門口走去。
他們一邊走,傅屬記一邊介紹著橫嶺莊的自然情況。羅正未和中央的同誌一邊聽著傅屬記的介紹一邊頻頻點頭,特別是聽到橫嶺莊退耕還林工作取得了很大的進展,幾位同誌不斷地發出讚歎,紛紛豎起大拇指。
快到王六德家門口了,潘建柏隊長大聲喊道,“李叔,李叔在家嗎?”
“來了,來了!”
王六德的老伴聽出是潘建柏隊長的聲音,快速地從屋裏跑出來打開了大門,王六德跟在她的身後自言自語的說,“這麽早,潘建柏來幹什麽?”
“李叔,這是中央派來的同誌,要接你們去京城,快點收拾收拾吧。”傅屬記說道。
王六德看到家門口來的人有些驚呆了,他先和中央派來的兩位同誌握手,“你們辛苦了!”
最後他的手和羅正未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橫嶺莊所有的大人、孩子聽說王六德要走了,都來給他送行。老郭頭、劉電工拉著王六德的手久久地不願鬆開,幾位老人在多年的歲月裏結下了兄弟般的情誼,那份不舍縈繞在每個人的心頭,依依惜別之情難以言表。
王六德就要離開橫嶺莊了,他什麽都舍得放下,就連他最喜歡的釣魚竿都送給了劉電工作為紀念,可是唯獨三個外吳子他是看了又看、親了又親,那份血濃於水的深情深深地折磨著他,此時此刻他的心像刀絞一樣,他抖動著嘴唇,不知道應該怎麽和孩子道別,不知道這一分別何時才能相見。
春杏、翠香兩個人幫著媽媽收拾東西,也隻是簡單收拾了一下隨身攜帶的物品,其他的東西都不能帶了。
姐妹兩個此時此刻真是肝腸寸斷、難舍難離,眼淚就像斷線的珍珠一樣止不住的往下流。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壺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
王六德一家走了,離開了橫嶺莊回京城去了。
翠香送走父母和弟弟回到自己家裏,她連續好幾天都像丟了魂一樣魂不守舍,柳五總是想著辦法哄她開心。
人世間最大的痛苦莫過於此,生離死別是不可抗拒和改變的,翠香深深的懂得這個道理,但是剛剛還和父母在一起,瞬間就分別了,這樣巨大的心理反差還是給她的精神和心理帶來了不小的衝擊。
回想自己高中畢業後從京城來到橫嶺莊和父母在一起,當初媽媽就不同意自己在這裏成家,當年自己和柳五處對象時更是遭到媽媽的反對,現在父母帶著弟弟真的走了,回到了京城老家。自己和柳五還要在這大山裏繼續生活下去,她不知道當初的選擇是對還是錯。
柳五看出了翠香的心思,“翠香,想爸媽了?”
“嗯,在一起的時候沒有什麽感覺,好像一切都很正常,爸媽來咱家,咱們去爸媽家,一抬腿就到了,可是現在他們離咱們這麽遠,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再見麵!”說著說著翠香的眼淚又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