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三一章 天下第一(二十二)
“黑龍……”
可可莫張了張嘴,露出帶著些許可愛的驚愕表情。
遲小厲伸出手:“帶沒帶魔晶石?什麽屬性都行!”
“魔晶石?”
可可莫愣了一下,完全搞不懂這個男人究竟要做什麽,但還是迅速從白箱中取出一紅一白兩塊拳頭大小的晶石。
“這是炎——”
“我又不是白癡,不用你介紹。”
遲小厲毫不客氣地打斷,時間緊迫,也沒閑心展現什麽紳士風度,略顯粗暴的將兩塊晶石接過來,“還有嗎?”
“沒、沒有了……這些東西急救幾乎用不上,所以……”
可可莫忍不住解釋,莫名有種最早時跟隨老師學習,犯錯後被訓斥的委屈感。
“坦布爾,別哭了,趕緊起來!”
趴在床頭的少年,被遲小厲以近乎暴力的方式拉起來,這才睜開紅腫的雙眼,眼中除了悲痛外,還流露出一絲迷茫:“威、威爾先生?您……”
“想救你父親,就趕緊出去找一些魔晶石,無論什麽質量,什麽種類,通通拿過來,總之越多越好!快一點,遲了可就真的來不及了!”
在絕望時,人們往往更加期待奇跡發生,即便這種奇跡希望渺茫,甚至微乎其微,也會本能想要把握這最後一線生機。
所以坦布爾在原地愣了幾秒,蒼白的臉色,在聽到遲小厲的話後,漸漸恢複一絲紅暈,然後便像是瘋了一樣衝出門外,衝院中圍攏的村民群尋求幫助。
這一過程中,少年甚至沒有考慮這個前不久才剛剛被自己救下的中年男人,到底是不是醫生,少年淳樸的心性隻記住了其中幾個關鍵字——父親還有的救!
即便已經被鎮上最出色的醫生下了死亡通告,但少年還是近乎盲目地想要抓住那最後一絲可能。
直到坦布爾跑出門外,可可莫才真正回過神來——或者說是被男人出人意料的舉動給嚇醒了。
他竟然直接將兩塊拳頭大的魔晶石,塞進那個可憐的漁夫的肚子中!
“你瘋了!”
可可莫瞬間就要上來阻止這種近乎殺人的舉動,而一旁通紅眼睛旁觀的母女二人,更是被這一聲尖叫嚇懵,然後才緩緩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看著那如同決堤大河般瘋狂湧出的血液,直接當場嚇暈過去。
“維持他的生命體征!”
遲小厲雙手直接插入男人腹中,頭也不回地下令道:“沒有更好的方法,隻能使用笨辦法了!你要是不想讓他死,就別打斷我,然後趕緊來幫忙!”
可可莫神情一愣,眼皮跳了兩下,看著那個平平無奇的背影,竟一瞬間好像變得十分可靠,鬼使神差地放下手,隔空開始進行治療。
稍稍休息了幾分鍾,之前的疲勞勉強消退了一些,可可莫釋放魔法後,才反應過來,咬緊牙關道:“這種程度是沒有用的……否則之前我就已經——”
話說到一半,可可莫臉上的表情迅速轉為驚愕,繼而浮現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漁夫的傷患處……竟然開始愈合了!
這怎麽看都是極其不可思議的事情!
要知道就在幾分鍾前,就是因為一直在做無用功,她不得不中斷魔法,結果轉眼間自己的魔法又好用了?
可可莫一瞬間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趕緊散開精神力,隨後眼中浮現出一抹狂喜。
是真的!
雖然愈合速度極為緩慢,但與之前那種仿佛陷入無底深淵的停滯相比,恢複過程已經極為明顯。
雖然這仍不足以救活男人,但最起碼也是一個好征兆。
“為什麽……”
可可莫輕聲呢喃,目光下意識落在仍舊插入漁夫腹中的男人的雙手。
從精神力傳回的畫麵中,可可莫刻意確認威爾此刻正捏著那兩塊魔晶石,以極為精妙的角度,既不損傷患口,又嚴密貼合,近乎完美地插入肝肺兩部。
難道……七級發生在那兩塊魔晶石上?
可可莫愣了一下,仔細回憶一番,確認自己帶的那兩塊魔晶石,隻是略微高級的炎晶石與光能石,都是從鎮上的商會批量采購,根本不具備什麽特殊效果。
“你之前做的已經很好,隻可惜沒遇到過類似的傷勢,所以判斷上出了問題。”
感受到生機再次在男人體內煥發,遲小厲略微鬆了口氣,心情也放鬆下來,也有空多解釋幾句:“他的傷跟海獸無關,傷口之所以難以愈合,是因為受到了黑龍侵蝕魔法的影響,單憑你一個七級法師,自然很難解決……哦,我這麽說並沒有惡意,更不是對你醫術的否定。”
可可莫現在哪還有心情在意無關緊要的細節,對方的解釋完全超乎了她的常識,懵了半晌,才露出豁然開朗的神情,如果不是要維持漁夫的生命,此刻多半已經歡呼雀躍起來。
“原來如此!是黑龍獨有的侵蝕之力……我就說為什麽我的魔力會無緣無故消失!這樣子就全解釋通了……”
興奮了一陣,可可莫想起了一些常識性問題,不由表情一變,眉頭倏而挑起:“不對啊!這裏怎麽可能會有黑龍?而且如果真的是黑龍襲擊,一個普通人又怎麽可能從對方口中逃脫?而且這傷口的大小也解釋不通……”
“這你得問問本人了。”
遲小厲無奈地搖搖頭,他還想知道答案呢,甚至到現在為止,他都不知道這些人口中所說的海獸究竟長什麽樣,與淵域中那些“怪物”是不是同出本源。
頓了頓,遲小厲反問道:“烏托邦有龍族嗎?都是什麽族裔?”
可可莫不知道對方為什麽會問這種常識問題,但還是認真回道:“龍族與其他幾族關係略有些疏遠,但關係比上古時期要好許多……烏托邦東西兩側的崇山森林中都有龍族分布,至於具體族裔……因為很少與他們打交道,所以我不太清楚,隻知道炎龍、冰龍和黑龍三種。”
解釋完,可可莫突然反應過來,瞪著那雙因為勞累而充滿血絲的大眼睛:“難道你不知道烏托邦有黑龍?!那你是怎麽作出判斷的?”
“因為……算了,都是一些不堪回首的記憶。”
遲小厲臉頰抽搐了兩下,選擇略過這個話題。
總不能告訴對方,自己以前常常被一頭小黑龍啃咬吧?
那種讓人痛不欲生的酥癢感至今仍記憶猶新,明明傷口不深卻極難愈合,而且附著的侵蝕之力會反複折磨肉體,即便用空間魔法都很難快速清除。
如果讓遲小厲評選十大最恐怖的酷刑,小丫頭的牙齒絕對榜上有名。
作為一個擁有“豐富經驗”的受害者,遲小厲在探明老格桑腹中傷勢時,第一時間就做出了準確判斷。
這位女醫生雖然實力差了點,但醫術水平還算可以,如果換做其他生物咬傷,男人多半就救回來了。
可是偏偏黑龍的本命魔法有些麻煩,尤其出現在一位普通人身上,想要完全清除掉,絕對是個仔細的技術活。
這種傷勢的主要難點有兩個,其一便是黑龍的侵蝕魔法即便放在萬年之後也沒有好的針對方法,隻能通過魔法師不斷提供魔力,抵消掉侵蝕魔法對肉體的危害,這需要高超的實力與耐力。
第二點,也是更為麻煩的一點。
就算換一位聖療師過來,實力確實足夠了,可一旦醫治過程中掌握不好力度,輸出魔力過高,雖然也能清理掉殘留的魔法,但對身為普通人的患者來說,無異於火海油鍋的折磨,很有可能在清理完畢前就扛不住一命嗚呼了。
能夠從黑龍口中活下來的人,多半都有一定的自保能力,能夠經受起長時間的魔力對衝,像老格桑這種普通人活下來的情況,幾乎很難遇到。
當然,這點問題對以前的遲小厲來說毫無難度,就是醫治時間要比正常傷勢更慢。
而且不知該不該算幸運,咬傷老格桑的黑龍,血統明顯不太純正,傷口的侵蝕速度很慢……要是換做奧麗莎這種龍王直係咬上一口,也就不需要什麽醫生了。
因為根本不可能活著上岸。
可惜現在遲小厲是個連一絲魔力都沒有的普通人,以前的治療方法根本派不上用場,而這種魔法造成的損傷,手術也不會有任何用處,所以遲小厲隻能另辟蹊徑——
侵蝕魔法的本質,就是一種對能量的無差別吸收,既可以是魔力、劍氣,也可以是血液、生機。
落在老格桑身上,自然是後者。
所以遲小厲找來魔晶石,用最直接的辦法,讓魔晶石中的魔力,替代老格桑的生命流失。
簡單來說,就是通過外部的能量輸入,抵消掉侵蝕魔法對人體的危害,然後在微妙的平衡下治療傷勢。
這種方法極為粗糙,遲小厲也不知道有沒有前人用過,隻是根據對黑龍魔法的了解做出了當下最有可能實現的治療方案。
如果沒有起色,遲小厲暫時想不到更好的方法,那也隻能說是命不好,像可可莫說的那樣趁早準備後事吧。
“……大致原理就是這樣的。”
在可可莫不斷的追問下,遲小厲簡單解釋了一下老格桑暫時保住一命的原因,“不過這樣也有很大風險,因為魔晶石的魔力輸出是無法控製的,但這個年代的提純技術有限,總歸不會太高……其實如果你現在是名魔導師,憑著之前的小心謹慎,隻要能堅持下來,效果絕對比這些魔晶石更好。”
可可莫突然有些赧顏,雖然她明知道對方隻是就事論事,沒有任何貶低批評的意思,但歸根究底還是自己實力不濟,才不得不選用鋌而走險的方法。
“那小子怎麽還不回來……”
遲小厲朝門口方向望了一眼,稍稍皺眉道:“雖然早有預料這年代的魔晶石能量不夠,但也太差勁了一點……這兩塊最多還能堅持一分鍾。”
話音剛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接著便是一連串跌跌撞撞的聲響。
“威爾先生!”
坦布爾幾乎是衝進屋裏,臉色漲紅,將六塊顏色黯淡的魔晶石放到地上,上氣不接下氣道:“這些是、是村裏全部的……”
“很好,你可以休息一下了。”
遲小厲笑著點點頭,手臂卻像是定在那裏一般紋絲不動。
這種不同尋常的穩定性,讓可可莫越發動搖。
難道……他最開始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
可可莫相信,即便是自己的老師,那位整個烏托邦都算是德高望重的聖療師來到現場,也未必能夠這麽快判斷出老格桑的真正傷情。
而一個普通人,僅憑觸診,以及劃開傷口後的直觀判斷,便迅速做出正確結論,並且想到了這麽一個聞所未聞的治療方案。
加上這仿佛雕塑般穩定的雙手,可可莫越來越相信,眼前的中年男人的的確確是位擁有豐富經驗的醫者。
“這種時候可不能走神啊。”
可可莫精神一振,隨即臉色紅了起來,赧然地辯解道:“隻、隻是稍微有些累了。”
遲小厲笑了笑,沒有戳破這麽明顯的謊言,抬起下巴朝地上點了點:“給這些晶石清理一下,然後送到床邊。”
可可莫一絲不苟地照做,就像一名任勞任怨的助手。
這幅場景讓坦布爾不由睜大眼睛,他已經從父親越發平緩的呼吸中感覺到了“奇跡”的發生,身體因為激動而顫抖起來,不過稍微冷靜下來後,才後知後覺想到一個十分關鍵的問題——
“威爾先生,您……您是醫生嗎?”
坦布爾其實已經有了答案——連鎮上最厲害的可可莫女士都心甘情願為他打下手,那父親豈不是有救了?
“以前算是吧,後來轉行了。”
遲小厲笑著回道:“我現在還不敢保證什麽,隻能說會盡力救你父親。”
可可莫莫名有些觸動。
曾幾何時,她對“盡力”這兩個字無比厭煩,簡直等同於絕望。
可在今天,從這個男人口中聽到同樣的兩個字,卻令人沒來由感到一種……蓬勃的希望。
坦布爾捂住嘴巴,幾秒後臉頰便淌下滾燙的淚珠,深深鞠躬道:“萬分感謝……”
遲小厲笑容燦爛。
“你應該感謝自己的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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