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零七章 被遺忘的人
啪——
紙牌與桌麵碰撞,發出一聲清脆的質感。
“今天真是走運,兩位前輩,晚輩又贏了呢。”傑諾爾出完最後一張,臉上浮現出略顯得意的笑容,將兩人麵前的晶石劃到自己身前。
岡門一臉懊惱,將手中已經無用的牌扔掉,猛抓了幾下頭發,然後瞪了對麵那個年輕獸人一眼,有些不忿道:“我說你小子,不會是偷偷用魔法作弊吧?遲小厲那小子就不老實,你這個開山大弟子未必就不會繼承衣缽……”
“行了,技術不如人也就罷了,還要暴露自己更差勁的人品?”
岡本沒好氣的瞪了自己兄弟一眼,將桌上雜亂的紙牌重新搓洗整理,心中卻也有一點意外。
三人打的是巴布大陸常見的一種“君主”玩法,技術難度不高,實力與運氣兼具。
之前傑諾爾玩牌,岡本猶豫一下也就同意了,畢竟先前見到的那一幕,實在是太過驚世駭俗,其中蘊含的意義,耗費了他太多精神力,的確需要放鬆一下。
隻不過沒想到傑諾爾牌技如此高超,從開始到現在,總共打了十幾輪,無論是當主君還是平民,傑諾爾總是勝利者。
加上也了解一些他的過去,原本在岡本心中,傑諾爾是那種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一心沉溺於精進魔法與路見不平,對於這種頗有怠惰之風的貪玩享樂遊戲,並不感興趣。
倒是自己那位不學無術的哥哥,自恃天賦出眾,平時不加緊鍛造技藝的錘煉,吃喝嫖賭樣樣精通,在牌技上更是曾經接連讓都城內諸多賭場列入黑名單的鬼見愁。
結果沒成想今天竟然在傑諾爾身上碰了“釘子”,一連輸掉了幾十塊晶石,岡本估摸著老哥憋屈這麽久,已經快要到爆發的邊緣。
他倒是不太在乎輸贏,隻是見傑諾爾沉浸其中,臉上的笑容似乎也並非作偽,心底微微有些詫異,加上之前對自己幾聲“前輩”的稱呼,稍稍有些異樣感,看著他的眼睛,奇怪道:
“之前在家裏可沒見你玩牌……能讓岡門吃這麽大的虧,就算放在那些賭場裏,都是怪物級別的了,你跟誰學的?”
“運氣,運氣好而已。”
傑諾爾謙虛一笑,揀起一塊亮晶晶的魔石,放在眼前照了照,“跟兩位隻是玩玩,至於這些石頭……”
岡門眼睛一亮,剛要開口,就被岡本搶先一步拒絕:“不用,我們還不至於跟個小輩耍無賴,就算隻是遊戲,輸了就是輸了,不用還。”
“既然這樣,我就不客氣了。”
傑諾爾也不矯情,直接將一對魔晶石收入戒指中。
岡門滿臉通紅,看著自己好不容易攢下的家業就這麽進入別人口袋,眼睛都快瞪出來了,咬牙切齒道:“再來!我就不信了,一輩子打鷹,今朝反倒讓鳥啄了眼……之前老子沒拿出真本事,你小子別得意,接下來才是真招!”
“都說了是運氣好……”
傑諾爾苦笑著搖搖頭,見岡本沒有反對,便繼續開下一局。
下注、洗牌、分牌,重複十幾次的操作,沒有任何變化。
牌一抓到手,岡門便眼前一亮,隨即便收斂表情,不動聲色的競選主君。
其他兩人並未爭搶,牌底三張掀開,岡門本就激動的心,更是一下子拔高了數截。
這絕對是今天——不,這一年裏,他抓過的最好一副牌了!
岡門心中歡呼無比,再也繃不住臉色,臉上不由洋溢出喜悅的笑容。
然後——
“哎呀,又出完了。”
傑諾爾一下子扔完十張牌,臉上掛著含蓄的笑意。
紙牌落在桌上,輕飄飄的,卻像是那千鈞重的鋼錘,重重砸在岡門心上。
岡門感覺腦子有些不夠用了,像是窒息一般陷入一片空白。
老子不是抓了一副絕世好牌嗎?
隻不過讓了他一手,以退為進,怎麽就被一套帶走了?
稍微冷靜下來,岡門回想起剛剛的牌局,仍舊覺得難以置信。
他不是沒有考慮過一套接龍的可能,也是自己唯一可能會輸的局麵,但要想在總計一百多張的牌麵中,恰好湊出來,幾乎是萬分之一,所以他才會很快將之排除。
可……傑諾爾這運氣也太好了吧!
“真是見鬼……”
岡門憤憤的捶了一下桌子,這一局已經不能再怪自己運氣不好,那副牌的輸麵正如之前所想,隻有那萬分之一的可能,其實自己隻要稍微穩一點,不為貪那更多賭注,直接拆開幾套,完全可以獲取勝利。
所以這局是輸在了自己的貪婪,以及對方運氣太好。
見傑諾爾仍然在洗牌,心情糟糕透頂的岡門,鬱悶的揮了揮手,“不玩了不玩了,這把都贏不了……看來是今天牌運太差。”
傑諾爾笑著點頭,從散亂倒蓋的牌堆中抽出兩張牌,蓋在自己麵前。
“咱們再來玩一個小遊戲吧。”
見兩人目光聚到自己身上,傑諾爾故作神秘的點了點手指:“知道兩位收集這些晶石不容易,我一直贏也有些慚愧,這樣吧,最後添點小彩頭,不用兩位拿出什麽,給你們各五次機會,猜對牌麵圖案——哪怕隻對一張,我就把今天賺的所有晶石悉數奉還。”
岡門與岡本對視一眼,麵露詫異之色。
他們玩的紙牌是巴布大陸同行的“二十臣”,除了主君與皇後隻有一張,其他二十張牌各有五張。
每人猜五次,隻要猜對一張就算贏,猜中的可能性已經算很高了。
雖然岡本不在意錢財這些外物,但那些晶石中,確實有許多是獨屬於淵域的稀有品,隻不過就像之前所說,岡本還不至於跟一個小輩耍賴,所以即便有些心痛,也沒有開口。
結果沒想到對方還是很善解人意的,如果直接奉還,單是為了臉麵,岡本肯定也不會接受。
可提出這麽一個遊戲,就非常委婉了,看上去好像勝負各一半,實際上猜中的概率遠高於猜不中,就等於是用一種體麵的方法將東西還回來。
岡本也不免有些心動了。
“這感情好,我就說你小子還算夠意思。”
岡門沒有那麽多矜持,一聽可以將送出去的東西要回來,自然無比開心,生怕傑諾爾後悔,當即便說出了五種牌麵。
這種猜牌確實沒什麽技術含量,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也不用什麽計算,全憑運氣。
岡本也說了五種不同的牌麵,然後讓傑諾爾揭開牌底。
兩個皇冠躍然出現眼前。
岡本、岡門同時張大嘴巴,竟不知道該說什麽。
傑諾爾也露出一絲訝然的神色,深感意外道:“竟然是主君和皇後……這概率實在太低了。”
一百多張牌抽出兩張,恰好是獨一無二的兩張!
岡門瞬間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很快蔫了下去,眼中似乎還掛著懊惱的淚花。
但凡是個正常人,在這種猜測下,都不可能選擇兩張概率最低的牌吧!
岡門算是徹底服氣了,看起來老天就是想讓他破財。
聯想到先前在幻境中的受益匪淺,岡本都不由苦笑起來,是不是得到一樣東西的時候,也意味著會失去另一樣東西?
如果用一些晶石能夠換得像之前那般珍貴的影像,岡本絕對會毫不猶豫獻出自己所有的財產。
“唔……這大概就是命運的選擇吧。”
岡本岡門出神的時候,傑諾爾嘴角一咧,拿起那兩張牌輕輕撚了撚,像是在撥動一根看不見的弦,很快又扔回牌堆中。
兩人沒來由恍惚了一下,聽到洗牌聲響起,才回過神來。
此時傑諾爾已經將牌收起,同時拿出幾十顆或閃亮或普通的晶石,推向兩人。
“君子不奪人之美,何況我跟您二位關係這麽好……其他石頭我就收下了,這些應該是兩位最喜歡的,請不要推辭。”
“你小子做事還算上道,老子越來越喜歡你了。”
這次不等弟弟開口,岡門便一把將石頭攬進懷中,臉上蕩漾著怎麽都收不住的笑意。
岡本無奈的搖了搖頭,心底卻不知為何,倏而有種空落落的感覺。
就仿佛剛才那一瞬間,好像發生了什麽,自己卻全然記不得了。
一連串腳步聲從門外響起。
“外麵怎麽了?”
傑諾爾起身,就要過去開門,結果剛邁出兩步,身體突然晃了一下。
“嗯?”
傑諾爾回過頭,看向同樣用詫異目光盯著自己的兩人,又看向更深處兩位兢兢業業看護的聖療師,有些狐疑的抓了抓頭發,最後搖搖頭。
打開門,卻是一臉興奮的霍弗。
“傑諾爾,‘唯一’來了!”
傑諾爾精神一振,臉上迅速浮現出一抹喜色:“真的?納烏拉先生是什麽時候來的?”
“就在前不久,他的劍侍阿汶小姐出現在外圍洞穴,納烏拉在空間通道附近,遇到了兩名神使,正與對方交戰。”
“兩個神使?”傑諾爾神情一緊,有些擔憂道:“那恐怕會有些凶險……師兄,您怎麽不過去幫忙?”
“泰武穆德他們都已經去了,駐地還有這麽多後勤人員,總得留一個以防萬一。”
霍弗摸了摸自己光亮的腦袋,眼中也現出幾分無奈。
他倒是很想過去幫忙,與神使之間的戰鬥,那種遊走在生死之間的緊張與壓抑,讓人無時無刻不得全力以赴,對於魔法的砥礪,絕對能提供無與倫比的幫助。
但是泰武穆德擔心調虎離山,所以將霍弗這位對洞穴能夠全局掌控的土係大魔導師留下,萬一真有人趁機偷襲,也能在第一時間察覺到不對,將他們召集回來。
“小師弟,你這是……”
看著後麵走出的岡本岡門兩兄弟,看向傑諾爾的眼神似乎有些奇怪,霍弗不免有些狐疑。
“隻是來看看多拉貢先生的傷,正好碰到了兩位大叔。”
傑諾爾笑著解釋一句,回頭衝兩人頷首:“我也過去看看,不能光讓泰武穆德大人他們出力,我們一係也要奉獻幾分力量。”
霍弗點點頭,“你是個謹慎的人,自己小心點,不用我多提醒。”
“嗯,既然納烏拉來到這裏,說不定老……”
話說到一半,突然就沒了聲音。
霍弗詫異的望過來,傑諾爾更是一臉古怪,自己剛剛想說什麽來著?
想了半天,也沒能記起後麵的話,傑諾爾隻能無奈的搖搖頭,衝霍弗苦笑:“可能這些天被殿下和多拉貢大人的傷勢搞得有些暈了,等大夥匯合以後,要好好休息一下。”
“狀態不好,那就別去了。”霍弗關心道:“就算你已經摸到十級門檻,但以神使為對手還是太勉強,也不多你一個。”
“還是去看看,對付他們的經驗,就算放在整個討伐隊,恐怕也沒幾個人比我更多。”
說完,傑諾爾便朝大廳走去。
隻是路上回想起剛剛的話,傑諾爾突然覺得什麽地方不對,產生了些許遲疑。
(與神使戰鬥……除了狂野森林那一次,最早應該是在機械迷城……當時我為什麽會在那裏?當時隻有我一個人?)
傑諾爾敲了敲腦袋,怎麽都想不通自己是如何從那位時間神使手下逃出生天的,立馬陷入更加深入的思索,自言自語道:“對了……是關於依依那些姊妹機的問題……唔,可我怎麽跟她們產生的交集?總覺得這件事好像有什麽遺……嗯?我在想些什麽?”
傑諾爾表情一怔,茫然的看著周圍岩壁,這才想起自己是要去幫忙,便收斂思緒,快速朝出口奔去。
然而剛來到大廳,就見到烏壓壓一群人正從外麵進來。
看到眾人全部安然無恙,傑諾爾頓時放鬆不少,迎著泰武穆德走上去:“隊長,那兩個神使……”
“很可惜讓他們跑了。”
泰武穆德歎了口氣,臉上卻是怎麽都遮掩不住的笑意。
傑諾爾麵色一喜,泰武穆德就知道他誤會了,趕緊搖搖頭:“跟我們沒關係,是納烏拉大人的功勞,他一人就把那兩個打的丟盔棄甲,我們去的時候,戰鬥已經結束了。”
傑諾爾稍稍有些惋惜,不過既然取得勝利,終歸還是一件喜事,便上前祝賀了兩句。
很快,整件事便傳遍整個營地,大廳中洋溢著喜悅的氛圍——
隻有走在隊伍最後的納烏拉,斜靠著牆站在角落裏,臉色在陰影中,有些晦暗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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