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七七章 大陸動蕩(一)
蓋亞,君嶺。
氣勢巍峨的皇宮正殿,坐落於君嶺宮殿群的正中位置,主道連同各處分殿,距離大殿最近的一處建築,是在被毀壞殆盡的原天壇廣場舊址上,耗時三個月新建成的“武部”,專門負責宮殿內外的警戒安防,同時也臨時作為蓋亞城守軍的司令部。
坐落於君嶺山腳下的原武部,已經移除了大多數原本的職能,現在隻作為調兵遣將的臨時駐紮營地、以及上傳下達的“哨崗”使用。
究其原因,還是瓦倫丁事件,當時蓋亞城內守軍至少萬人,卻被瓦倫丁以手段暫時屏蔽掉內外傳信,等軍隊得知消息時,已經是瓦倫丁失蹤、事件平息以後了。
雖然利亞之前以皇室認定的工會性質進行統籌管理,又是在和平時期,並未有太多軍隊,唯一具有成型戰力的,隻是遠在邊疆駐守的“東軍”,但剩下的這些守衛,明明近在咫尺,竟然在危急關頭派不上任何用場,簡直是件堪稱恥辱的醜事。
所以在那場事件之後,泰勒果斷下令,讓以萊因哈特為首的幾位軍團長,親自挑選精兵強將,組建一支實力出眾的皇城衛隊。
或許當時的泰勒就已經有所預料,時至今日,在討伐隊帶走大量頂尖戰力後,這些原本名聲不顯、實力也不算太過出眾的皇城衛隊,就成了維護蓋亞安穩的定心丸。
否則以泰勒父親、當今皇帝威尼斯的脾氣,定然是不敢讓那些公會會長級別的人物全部離開,最少也要留下一兩個貼身保護他的安全。
日上三竿。
又一天的朝會結束,富麗堂皇的絳紅色大殿正門緩緩推開,一眾穿著得體、儀容端莊的大臣魚貫而出,緩緩走下白玉般光潔的台階,不時會有交頭接耳小聲議論。
候在台階下許久的各家侍者,早就鍛煉出了一雙火眼金睛,在群臣中精確找到自家大人,等大人和同僚寒暄結束,舉手揮別,才畢恭畢敬遞上溫度適宜的濕毛巾,以及溫熱好的茶飲餐點。
“大人!”
遠遠便見到自家大人,灰衣侍者趕緊上前幾步,卻又止於台階前,不敢踏上去,隻是恨不得大人快走幾步,這樣也好早些接過他手中快要抵過下巴的文案書簡。
聽到侍者的小聲呼喚,佐伊抬起頭,對他微微一笑,卻依舊不緊不慢走在群臣最後,直到所有大臣踏上分道,才邁下最後一級台階。
灰衣侍者趕緊接過那小山般的文案,同時眼神有些幽怨的看向遠處:“大人,小的有幾句話,您聽了別不高興……”
“那就別說了。”
佐伊一句話,就讓灰衣侍者啞口無言,最後憋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小聲說道:“您看看其他大人,哪一位整天抱著一疊奏折上朝,又抱著一疊文案下朝,就算給威尼斯陛下一天時間,恐怕也看不完這些……您又何必這麽大費周章呢?”
佐伊扭過頭,微微眯起眼睛,皮笑肉不笑道:“好你個臭小子,這才調到我身邊幾天功夫,就敢說這麽些不知輕重的話了?身為臣子,就要盡好自己的職責,陛下日益辛勞,看或不看,我們都要將重要的事情以盡可能簡潔而又不失詳實的方式呈奏上去……”
“得,您別繞口令了,小的一個隻會舞劍的粗人聽不懂。”灰衣侍者撓撓頭,馬上又想到懷裏捧著一堆隨時會散落的書卷,趕緊將手又放了下去。
佐伊嗤笑道:“巧了,我也覺得身邊跟一個肚子裏半點墨水都沒有的笨蛋很別扭,你跟底下的人說,讓他們調回烏木利,最起碼他還能幫我把這些文案進行簡單的分工。”
灰衣侍者立馬苦下臉來:“大人,您就別為難小的了,我這才跟在您身邊幾天,要就這麽回去,非得被那幫混蛋撕了不成。”
極少有人知道,這個看上去非常年輕、在佐伊麵前一口一個“小的”的侍者,竟然是信部暗中培養的高手前三甲。
佐伊原來的侍者,是位精通數算以及兵法排布的文人,在上個月一次隱秘的暗殺中受了不輕的傷,所以被後來的灰衣侍者替換掉。
而這場刺殺的目標,自然是手握一國地下情報巨網、同時深受皇室信賴,卻又孑然一身、從不結黨營私的佐伊。
刺殺行動自然以失敗告終,縱然之前未走漏任何風聲,但信部密探早已對佐伊住處四周布下了天羅地網,在刺客行動的第一時間就有了察覺,然而即便如此,還是險些讓佐伊受傷,那位忠心耿耿的侍者關鍵時刻推了他一把,結果自己被沾毒的匕首刺破手臂,幸好得到恩斯萊特親手治療,這才保住了那條胳膊。
從那之後,信部便悄悄調換了佐伊身邊的一些人,不是對這些人有所懷疑,單純隻是防患於未然,刺殺這種事,有了一次,未必不會有第二次,之前是佐伊一直反對,認為這樣有些小題大做,但出了這次事後,他手下的一眾副官便“公然抗命”,總得做到萬無一失才好。
考慮到若是再有刺殺,興許會殃及身邊手無縛雞之力的侍者婢女,佐伊最後便答應了這些安排,隻不過要找到一位身手又好,同時又能盡到侍者職責,不會顯得粗枝大葉、愣頭愣腦的合適人員,著實費了一番功夫。
灰衣侍者便是一眾同僚中脫穎而出的最終人選,然而僅僅“上位”幾天,便已經被這位主子數落了不知多少次。
這讓灰衣侍者有些憋屈,好歹他也是接受過暗部精英教育的劍士,不說詩詞歌賦樣樣精通,但最起碼能夠處理一般的瑣碎文案,結果還是被精益求情的自家大人吹毛求疵。
當然,這些抱怨的話隻在心裏念叨幾句就行,萬一真惹火了自家大人,被趕回去遭人笑話事小,大人的安危事大,可不能出任何差錯。
至於刺殺背後的主使,暫時毫無頭緒,對方痕跡處理的幹淨是其中一個原因,更重要的還是在於……佐伊的仇家實在太多了。
不提那些藏在暗處的瓦倫丁餘孽,僅僅泰勒掌權展開新政,處理的那些貪腐大臣,大多數都是由佐伊取證,泰勒發號施令,最後交於軍部處理。
這些人的手下自然不敢報複軍部,更不敢對泰勒動手,隻能將矛頭對準看似守備最薄弱的信部之長。
除此之外,也有許多他國埋在利亞內部的“釘子”,原本大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確實沒有太好的機會與名正言順的方式拔除,不過經由瓦倫丁這麽一鬧,處理起來可就簡單多了。
而這種“掃除”行動自然會引起對方的反應,雖然現在處於深度合作時期,雙方都不會有什麽太大動作,但誰又能保證,不會有哪一國想要趁機除掉幾個位高權重的大臣呢?
除了上述三種,也不能排除刺客是“不滅信仰”的人,尤其瓦倫丁之戰後,許多潛伏蓋亞多年的“老鼠”被抓,對“不滅信仰”本就艱難的處境可謂是雪上加霜。
所以關於刺客的幕後主使,不是沒有頭緒,而是佐伊仇家實在太多,且都有付諸行動的實力,根本無法斷定究竟來自哪一方。
想到自己得沒日沒夜操心費力,小心提防來自暗處冷不丁的襲擊,還得受著自家主子的數落,灰衣侍者便越發心累,正想著如何以委婉的方式吐吐苦水,忽然有所察覺,目光不著痕跡的朝某一方向看去,接著低頭道:“大人,莫拉蒂伯爵……似乎有事情找您。”
佐伊步子一停,扭頭看向後方,隻見一主一仆二人去而複返,正從偏道上折返回來。
猶豫一下,佐伊做了個手勢,灰衣侍者抬眼看了那一仆一主,確認沒有什麽異常氣息,才行禮退到廣場邊緣。
“佐伊大人。”
“莫拉蒂大人。”佐伊微笑回應。
蓄著絡腮長胡的高大男人,讓侍者留在原地後,一臉笑容的走向佐伊,如同老友寒暄般說道:“適才在朝堂之上,關於您的幾個構思,讓我突然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一路上不斷思索,有了一點不成熟的建議……”
遠處,灰衣侍者裝作無聊的四處看著風景,然而精神力卻始終鎖在這位與自家大人暢談的朝臣身上,即便對方的氣息無異,他也要做到在對方突然掏出一把匕首的刹那,就讓他的胳膊或者腦袋落地。
在留神的同時,灰衣侍者腦海中一遍遍回憶著關於這位朝堂新臣的情報。
和其他幾位新麵孔一樣,莫拉蒂原本隻是蓋亞的一位子爵,在財部稍稍掛了一個名,非要追本溯源,也可以算是瑪索家族百年前的一支旁係。
而這位莫拉蒂大人的中興之路,也和大多數新臣一樣,還是在瓦倫丁叛亂時站對了邊,而他之所以能在短短幾個月時間由子爵晉升伯爵,並從財部一個無名小卒變成副部長,則是因為他的兩個兒子,一位特級法師,一位一級劍豪,在與瓦倫丁舊部的交手中壯烈犧牲。
情報顯示,這位前子爵現伯爵其實是位辦事能力平庸、且財色雙好的破落貴族,隻是生了兩個好兒子,一心為國,所以泰勒便將他作為一個正麵“例子”,鼓勵其他貴族,破格讓他登上原本一輩子都不可能達到的位置。
隻是即便一朝翻身,這位伯爵大人依舊沒能改掉一些陋習,利用職位之便,私下裏做著揩油挖角的勾當,每次數額不高,但勝在細水長流。
莫拉蒂以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身邊同僚都毫無察覺,然而卻不知道自己的小動作早就在信部的監察之中,隻是因為他做的確實還算收斂,所以沒有揭發。
水至清則無魚,朝堂之上不可能全是骨鯁重臣,那樣坐在龍椅上的陛下肯定每天都睡不好覺,有時一些貪官腐臣,也能起到調和的作用。
當然,對於莫拉蒂這種人,灰衣侍者沒有任何好感,他還巴不得對方露出一些端倪,到時候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動手了。
可惜兩人相談十幾分鍾後,便笑著告別,根本沒有任何異常發生。
見到自家主子轉過頭,臉上的笑容便逐漸淡去,灰衣侍者趕緊跟上來,走了幾步,確認距離夠遠,才小聲問道:“是關於近期軍餉的事?”
佐伊點點頭,反正有些情報需要讓手下去收集,幹脆提前告知一二:“莫拉蒂說了一大堆,核心點就一個——要錢。”
灰衣侍者微微皺眉,隨即又覺得在主子麵前擺出這種表情有些不敬,趕緊恢複神色,小心問道:“這種事不該由他的頂頭上司,那位正牌財部大人處理嗎?為什麽要跟您匯報?”
佐伊捏捏眉心,一邊慢慢走著,一邊說道:“他是想讓我求陛下敞開國庫……哼,辦事能力不行,這時候倒是精明,知道由我開口,陛下多半會答應。”
灰衣侍者越發不解:“可是近期無戰事,東麵魔族龜縮回防,不知在密謀什麽,至於皇城衛隊,雖然討伐隊離開使得任務加重,但也沒有太多需要資金的用地,莫拉蒂為什麽還要更多……”
“說是為了吸納更多有誌之士,短時間內將衛隊擴充起來。”佐伊神色不明道。
灰衣侍者驚訝道:“這麽大的事情,怎麽您完全不知道?軍部之前也沒透露過任何相關請求……”
他這裏的“您”,也可以替換成他們這些信部成員,通常來講,任何風吹草動,或許朝堂上還未開口,他們八成能夠提前知曉。
而像衛隊擴充這麽大的事情,信部不可能事前一無所知,甚至落後於一位財部副部長。
灰衣侍者倏而止住想要開口的衝動,既然連自己能察覺到這種問題,佐伊大人想必已經有下一步計劃了,根本無需他贅言。
半晌,佐伊突然問道:“現在是什麽時候?”
灰衣侍者一愣,隨即回道:“離正午還有半個祈時……”
接著他又小聲提醒一句:“下午二時還有三國會晤。”
佐伊點點頭,在心中估量一番,突然改了方向,不是那座新建起的軍部,而是城南正門走去。
“先去見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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